“回松原。”
“我要回家。”
隋烨现在明白了,对付斯怀永远不要用征求式的态度。
“我在开车,”隋烨说,“我们回松原。”
付斯怀似乎也并没有刚才那样坚定的反抗意志,不再继续反驳隋烨的话。他依旧表现得如此平静,没多少悲伤,也没有濒临崩溃的迹象,只是反应比平时迟缓一些。换鞋、换衣服、洗手,都需要隋烨提醒他做。
隋烨也逐渐掌握这种命令的方式。
“去我的房间,”隋烨指引着付斯怀,“然后休息,不要想其他的。”
“我想睡我之前的房间。”付斯怀这次又不干了。
“不行。”但隋烨也拒绝了他。
隋烨强行将付斯怀放入床上,正准备给蒋元打电话嘱托明早事情时,突然想起刚才下车后一时着急,想快速将付斯怀带进房内以防后患,车上东西一概没拿,连手机都还放在车门盒子里。
思来想去手机还是得拿,于是隋烨想了想说:“你在这待着别动,我去拿手机,有什么等我回来再说。”
隋烨内心始终不踏实,一路上健步如飞,进电梯后一秒不等立即按关门键。但就算如此,一来一回后发现付斯怀果然没有在床上。
他难得烦躁,这付斯怀既听话又不听话。隋烨给付斯怀打了个电话,铃声就在客厅响起。
并没有出门。
等到铃声结束,隋烨便开口叫道:“付斯怀?你在哪?”
没有人应声。
“付斯怀?”
楼下传来窸窣的动静,好像还有水流声,隋烨竖起耳朵听了听,判断人大概是在楼下卫生间里。隋烨两步并作一步,快速下楼,推门发现人果然在里面,正弯着腰面朝洗手池,水龙头一直开着,付斯怀脸上湿漉漉的。
根据屋内的气味来看,刚才应该是吐了。
吐得还挺厉害,付斯怀双手撑在水池两旁,久久直不起身。
他刚才吃了太多甜品,糖分摄入过量,消化分担过量,本身胃就不好,现在吐也是正常的。隋烨想过去扶,但还没接触到人,付斯怀就支撑不住松手坐在了地上。
付斯怀脸上也湿淋淋一片,隋烨想了想,先去了旁边浴缸,开始放水,然后取来纯棉洗脸巾,蹲下来替付斯怀擦着脸。
只是这水却仿佛擦不干,擦完又流淌下来。
不是自来水,是付斯怀的泪水。
是前所未有的大量泪水,正无声从付斯怀眼眶中源源不断地溢出。
“原来我还是会为她难过。”
随着泪水而来的,还有付斯怀终于不平稳的、沙哑的、抽着气的声音,里面是他姗姗来迟的情绪崩塌。
“我一直以为,我和杨铮都过来了,我忘了过去的事情,也不会对任何人、任何东西抱有期待。不要回想,只要向前看,维持我平淡又没有意义的生活,就不会再有任何难过。我以为我对这些事情释怀了,也麻木了,我以为我百毒不侵。”
“但我好像以为错了。”
付斯怀越说越激动,他迟来的崩溃来势汹汹。
“原来我没有想象中那么洒脱,我还是会为她难过,我一直对她还留有一点点希望,想她回来再看看,或者说些什么,想她随便做点什么,只是每次我都刻意去忽略了。”
付斯怀坑坑巴巴说完,语气有一些彷徨、忧伤,但更多是一种懊悔——懊悔自己不像他以为的那样无动于衷。
这是付斯怀第一次坦白他心里那些情绪的冰山一角。
明明是隋烨期待已久的事情,他等到了,等到了付斯怀将心里话脱口而出的时间,等到了付斯怀完完整整的情绪外露。可隋烨完全没有成就感和释然感,付斯怀哭得他心里也一点一点抽痛。
“是我做错了什么吗?”付斯怀坐在地上,心里的堡垒开了个口子,情绪宣泄就再也停不下来。
隋烨蹲在他面前,双手将他右手握住,将冰凉的指尖来回抚摸:“你什么都没做错。”
“那为什么就成这样了呢?”付斯怀抬眼问,“那为什么我们要这么生活呢?”
他看起来像是真的疑惑这个问题的答案。
隋烨蹲得腿已经麻木,索性直接跪在了地上。可惜的是他并不能给付斯怀提供这个答案,只能将坐在自己面前的人搂过来,按进自己怀里。付斯怀囤积多年的泪水还没有停,不间断的啜泣让他的胸膛起起伏伏,扰乱着隋烨的心跳。
第四十六章 愿望
二十分钟后,付斯怀的泪水终于停了。
现在的天气还有些凉,卫生间的地面也显得格外冰人。隋烨缓慢放开怀里的人,将他从地上拉起来。
付斯怀的衣领还粘沾着一点被不小心沾上的呕吐物,整个人都湿淋淋的,眼眶和双颊都有点微红,透着一种哭久了之后的专属疲惫感。
“你得洗一洗。”隋烨端详着他。
付斯怀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他大概没什么力气再说话。只是在隋烨准备脱掉他上衣的时候,还是条件反射握住了对方的手。
“那你自己脱,”隋烨也没有再坚持,“你这样没法睡,不洗会着凉。”
说完也不再等付斯怀的反应,转头看了一眼浴缸,刚才放的水已经差不多快到了,隋烨关掉了水源,伸手试了试水温。
“自己脱了进去,我去给你拿新的浴巾。”
隋烨想了想,补充了一些让可能付斯怀在意的点:“你现在有点难闻。”
他回到楼上,从储物柜里拿了一套全新的一次性浴巾,回到卫生间发现付斯怀果然听话,脱完衣服坐在浴缸里,露了半边肩膀和一颗头在外面。他瘦到锁骨凸成一个小山峰,骨骼之间还有一道不明显的疤痕,之前隋烨没有看清。
面对这种情形的付斯怀,一点旖旎心思都生不出来。隋烨过去,把他的头扶到另一侧,打开了浴缸右端的莲蓬头:“你别动,我给你冲头发。”
他直接放水,从付斯怀头顶流下,顷刻间付斯怀瑟缩了下,终于沙哑着声音说:“烫。”
“等两秒,马上就不烫了,”隋烨伸手试探,“很好,温度系统还能工作。”
等水温恢复了,隋烨也认真帮他洗起来,随便挤了一点洗发露,揉搓了两下,出来一大堆白色泡沫,还有一点溅到付斯怀眼角,被隋烨顺手擦掉了。
“隋烨,”付斯怀对他的动作有一些不适应,“你不用这样的,我自己可以洗。”
“看来语言系统还乱着,”隋烨没有理睬他,“还说些有的没的。”
洗完后的付斯怀好像彻底冷静了下来。
他坐在沙发上,讨厌的那盏吊灯开着,但不知为什么,他也不觉得那么讨厌了。
隋烨还在卫生间里收拾,付斯怀觉得有些冷,凭着记忆想去找之前常披的那床毯子。但找了几个柜子都没看见,在最后一个小柜子里,发现了一份熟悉的文件。
几张白纸装在熟悉的透明文件夹里,里面是自己的一笔一画的签名——当年被他寄过来的离婚申请书。上面没有任何的红章,寄过来时什么样,现在就是什么样。
听到身后的响声,付斯怀把文件放回原处,关上了抽屉。
“你找什么呢?”隋烨边擦头发边问。
“毯子。”
“要毯子做什么?不睡觉?”
“睡不着,”付斯怀问,“有酒吗?”
“你确定?”隋烨怀疑地看着他。
付斯怀平静与他对视。
隋烨走到冰箱旁,取出了里面几罐啤酒,顺手拿了个面包,转身先把面包扔给付斯怀:“先吃了垫肚子。”
大概刚才那一串动作让两个人都有些疲倦,一段时间里没有人说话,隋烨单手拧开一罐啤酒,递到了付斯怀面前。
“你不是不怎么爱喝酒?”
付斯怀抿了一口,被口感刺激得一哆嗦,身体力行地证明了他的确不怎么喝酒。
“因为喝酒误事,”他缩在毯子里,“我不太喜欢自己不清醒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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