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无罪证(150)
“这又能说明什么呢?说明是我杀了他吗?”
“不,说明你有动机杀了他。”
“抱歉,你说的动机我不承认,如果你怀疑我,请你拿出证据,而不是一味的做推测。”
楚行云不得不承认,自己被她将了一军,这个女人把眼前的局势摸得一清二楚,她确实没有留下丝毫线索可供警方做出实质性的刑侦举措。
但是她疏忽了一点。
猝不及防的,楚行云换了话题,看着她笑说:“你的声音很好听。”
何云舒略微一怔,然后道:“谢谢。”
楚行云拿出手机,按着手机,感慨似的摇头笑道:“我早就应该想起来,那天在警察局我按照周思思手机里的联络名单拨出去的第一通电话,是你接的。”
说着,他话音一落,何云舒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就响了。
在从他口中听到‘周思思’这个名字时,何云舒的脸色已经变了,此时手机铃声一响,她像是被吓到了似的往后跌进沙发靠背,面露惊慌。
楚行云把显示正在拨号的手机举起来面对她,斜着唇角道:“是不是很奇怪,我为什么会有你的电话号码?如果我告诉你,是从周思思的‘联络名单’里看到的呢?你把这个号码留给周思思,应该是从未想到有一天会被警方查到吧?”
“......是我的号码又怎样?我和周思思见过面,留个联系方式不行吗?”
楚行云笑道:“当然行啊,但是我也有理由怀疑,你是通过周思思认识的覃骁,或者说,是周思思把你介绍给了覃骁。”
何云舒终于慌了,冷笑道:“你说我和覃骁存在不正当关系?呵呵,退一万步讲吧,楚队长,就算我和覃骁存在亲密的男女关系,那又怎么样?仅凭这一点,你就怀疑我吗?而且,我是个洁身自好,身份清白的女人,从来没有和覃骁发生过不正当关系,就算你在周思思的联系人名单里发现了我的手机号码,那又能说明什么?请你不要污蔑我的声誉,楚队长。”
楚行云面对她的咄咄逼人,反而有些快意,他已经把何云舒逼急了,她已经把自己渴望想隐藏的东西暴露了出来。
“你别急啊,何助理。”
楚行云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水润喉,末了抬头冲她笑道:“我可没说你的身份不清白,这是你自己说的,代表什么?你非常不希望别人觉得你身份不清白?人啊,总是在受到挑衅的时候急于保护自己的弱点,但是总会暴露自己的弱点,你的弱点就是想保护自己的声誉,力证自己身份清白。因为你马上就要结婚了,你的未婚夫如果知道你的过去,你并不清白的身份,他还会愿意和你结婚吗?尽管你不承认,但是在我这里,你不清白的身份已经坐实了,你留在周思思手机里的联系方式就是我怀疑你的理由。”
“......你只是怀疑,并没有证据。”
楚行云脸上笑容一敛,冷声道:“覃骁还活着,如果我告诉他,你想杀了他,而周世阳替他挡了一刀,你觉得他会把和你之间的关系说出来吗?”
何云舒美丽的面孔扭曲,而愤怒,她眼中溢出悲愤的泪光:“就算我跟过他,又能说明什么?单从这一点,你就能肯定我想杀了他吗?”
“单从这一点来说,当然不能,如果加上你快要结婚了这一点呢?”
楚行云忽然站起身,从外套口袋里拿出一样东西‘砰’的一声用力掼在茶几上。
何云舒被他吓的一怔,目光呆滞的看着茶几上的监听器。
“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吗?”
楚行云弯下腰,双手撑在茶几上,像一个走出洞穴,嗅到猎物气味确定了进攻目标的野兽般盯住了何云舒,像是说故事般娓娓道:“你应该很熟悉,这东西的另一部分应该在你的卧室里。”
何云舒的嘴唇不断抿动,似乎想强撑着说些什么。
但是楚行云没有给她说话的机会,蓦然提高了音量,声音更加冷厉低沉:“我很纳闷,陆夏明明是一个画家,他在失忆的时候为什么会说自己是一个神父。而且,每到了晚上就能听到有人在他耳边祷告。直到我在通话记录里看到你的手机号码,从怀疑你的身份,到质疑你有杀人动机,最后在陆夏家里找到这个监听器,我才明白。他不是神父,每天晚上也没有人在他耳边祷告,而是——有人在向他许愿。”
他看到何云舒身体轻轻一颤,连忙低下头掩饰自己愈加急促的呼吸。
他没有放过她,而是勾起唇角继续说:“你是如何向他许愿?上帝啊,我有一个无耻的父亲,请你帮我杀了他。上帝啊,我有一个糟糕的情人,请你帮我杀了他——你是这么说的吗?”
何云舒牙齿轻颤,说话的气息断裂而虚浮:“我没见过——”
楚行云轻笑一声,眸色更暗:“你没见过吗?这个监听器的录音头应该就装在你的卧室里,当然了,陆夏出事后你很有可能已经把它销毁了。但是没关系,我找到了另一部分。你还想狡辩什么?陆夏没有杀害何剑锋和覃骁的动机,真正想杀害他们的人是你。是你利用陆夏对你的迷恋,利用他对你变态的偷窥欲,把自己的心愿说给他听,拜托他帮你完成杀人计划。证据就是你和覃骁存在不正当关系,你和你的父亲存在不正当关系。你和陆夏之中,只有你知道覃骁入住蜀王宫只定106总统套,那么你向‘上帝’许愿的时候,也分享了自己的杀人计划是吗?别顽抗了,何助理,陆夏已经承认了,他对覃骁和何剑锋一无所知,他是受到你的教唆杀人,现在认证物证摆在你面前,你还想如何狡辩?”
何云舒默然怔愣许久,竭力咬紧牙关,才克制住自己像代表着执法权力的楚行云,流泪,求饶的冲动。
楚行云面无表情的看着她,他在用自己的谎言去套何云舒的真话,他在等何云舒溃盘,在等她‘自首’。因为陆夏咬死了不改口供,他没有任何能将何云舒定罪的证据,法庭和法律只认证据,不认逻辑,他只能诓骗何云舒自己把罪行说出来。
拉锯战打到现在,他看的出来,何云舒已经反抗的力不从心,她就要认输了.....
空气里压着沉甸甸的,让人窒息的沉默,在一名刑警的注视下,何云舒的心理防线正在逐渐瓦解......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房门忽然被敲响,一个男人的声音传进来。
“小舒,搬家公司的人到了,我把这些东西搬下去了。”
楚行云暗暗咬牙,眸子里凶光四溅,察觉到即将功亏一篑似的,握紧了拳头。
果不其然,在听到未婚夫的声音时,何云舒从绝望中的沼泽中慢慢爬出来,即使浑身沾满污泥烂水,她也要为了近在眼前的幸福,永远斗争,永不妥协。
“就算你全都说对了,那又怎样?”
何云舒抬起手轻轻柔柔的拭去眼角的泪渍,眼神中再度充满了力量,轻轻笑道:“你别以为我不懂法律,楚警官,我认识最好的律师。就算我有杀人动机,我知道陆夏把监听器装在我的卧室,那又能说明什么呢?谁能证明我曾向他许愿?死去的何剑锋和周世阳是我杀的吗?我有的是不在场证明啊,凶手不是我,我没有杀人。无论你问我多少次,用什么方法问我,这都是我的答案,我没有杀人。”
楚行云缓缓直起腰,脸上涌现挫败且无奈的笑意,道:“你真坚强,何助理。”
何云舒适才褪去泪光的双眼,猝不及防的又涌上湿热的温度,她看着楚行云,倾诉似的咬着牙一字一句道:“如果你知道我经历过什么,你就会原谅我的坚强,楚警官。”
虽然他很清楚,但他却不能原谅。
于是,楚行云说:“你错了,我不会原谅你,如果陆夏杀死的是覃骁,或许我会站在个人的角度原谅你,但是陆夏杀死的是周世阳,周世阳是死在你们手下的无辜的受害者,如果我原谅你,谁又为周世阳负责?你说的没错,你没有直接参与杀人,我现在也没有证据,但是我不会放弃寻找一切能把你定罪的机会。覃骁还活着,陆夏还活着,就算把他们两个拆开,分解,把他们的心肝脾肺肾全都挖出来,我也要从他们身上挖出能把你定罪的口供!”
他拿起茶几上的文件,转身走向门口,给何云舒留下一室的彷徨和迷茫。
“楚队长!”
楚行云走到门口,握住门把正欲开门,忽听何云舒声调哽咽的出声叫他。
何云舒从沙发上站起身,看着他的背影,纤瘦的身体像被冷风吹拂的柳条般不断打颤,眼前落了一场磅礴大雨。
“我给你讲个故事可以吗?故事的主角是一个小女孩儿,她的命不好,出生在一个不幸福的家庭,有一对不负责的父母。她的母亲是妓|女,父亲是禽兽。
你知道她是怎么长大的吗?在她还没进入青春期开始,她就被父亲侵犯,而她的母亲视若无睹,还嘲笑她天生就该吃这碗饭。父母离婚后,她就像生活在地狱,直到她考上大学,离开家,离开父亲,来到银江求学。
但是她却没有钱支付学费,她只能向有钱人寻求帮助,和他做了交易。我觉得她并不坏,她只跟了一个人。直到她找到了自己喜欢的人,想要结婚的对象,她和那个人提出结束交易,但是那个人却威胁她要毁灭她亲手创造的,来之不易的幸福。
噩梦不止他一个,她的父亲像鬼魂一样阴魂不散,总是在她妄想生活朝着好的一面发展时,跳出来打破她安稳平静的生活。她的父亲和她的情人,就像沾在她身上的两滴污泥一样,企图毁灭她清白的人格,每当她对生活怀有希望,想要好好的活下去的时候,他们就会在她的噩梦里出现。
她的过去不光彩,但是她的人格很清白,她想洗去衣服上的污点,清清白白的生活,有错吗?为什么这个世界上的受害者想要保护自己就这么难呢?她是一个出身不好的普通女人,无依无靠,什么都没有,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弱者。
一个不被权势和法律保护的弱者如果想保护自己,除了采用自私,极端的方式,她还有什么方法?她只想清清白白的活着啊!真正该死的是那些践踏她的自尊,侮辱她的人格,往她身上拼命泼脏水的人!”
听她说完这番话,楚行云沉默良久,用了很长一段时间把她说的每个字都认真的思考一遍,结果发现,她并不是在为自己辩解,也不是在向他求饶,她只是在自救。
这些话,是一个不幸的女人的自我救赎。
最后,他听到何云舒说:“降生在这个世界上,是我最大的不幸。如果伤害了别人,我很抱歉,但是那些伤害我的人,我只想让他们付出代价。楚警官,我错了吗?”
当法律不能保护我的时候,我用自己的方式保护自己,我错了吗?
何云舒在问他。
楚行云被她问倒了,无论站在个人的角度,还是站在执法者的角度,他都无法给出评判,他只能说:“或许你说的对,他们的确该死,但是你没有资格决定他们的生死。我不是为了他们不肯放过你,我是为了无辜死去的周世阳。”
他不会放过何云舒,虽然何云舒没有直接参与杀人,真正杀人的只有陆夏。但是从她接受陆夏对她的迷恋和窥探时起,她已经和陆夏融为了一体,她是陆夏的头脑,而陆夏是她的身体。
凶手是他们两个人。
他打开房门,看到面向良善,身材高壮的男人蹲在地上满头大汗的往纸箱上缠胶带。
“走啊,警察先生。”
男人对他笑道。
楚行云累了似的站在门口歇了一口气,凝重的目光在他脸上停了片刻,什么都没说,步履匆忙的从他身边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