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听潮眉眼低垂,久久没有动作。
他看了看时间,锁上门,趴在桌子上摁着计算器,清算着当日的营业额,居然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淡淡的白色光亮一点点渗透门缝,孟听潮捏了捏酸胀的脖子,抬头看了看时间,指针已经走过六点。
这个点他回家,观雨应该醒了。
他们两个这么久也就是在出门回家的片刻能见个面,只是前两个月,孟听潮拒绝了这份见面,特地把时间往后移。
深秋的早晨特别冷,空气中弥漫着冷意,孟听潮围了条黑色的围巾,朝着车子走去。
他和柴观雨有一辆二手的丰田,车漆已经磨损看不清楚原来银色的亮光。孟听潮已经很久没有去洗车了,对于无效的外观保养,孟听潮已经很久不介意了。
车子已经很破旧,但是孟听潮依旧不舍得换,不是因为它承载了他与柴观雨难忘的回忆,只是单纯的因为没钱。
他和柴观雨最近的吵架,就是因为柴观雨拿了他们钱去买了一辆宝马五系,车子是尊贵了,可是莫名多出来的车贷让他们捉襟见肘。
柴观雨美其名曰自己升职了,需要一辆配得上他车,为了这仅有的虚荣花上了两个人积攒的还房贷的钱,两个不会有下一代的养老钱。
孟听潮明确地感受到自己的分裂,他不想因为钱这个事情和柴观雨吵架,他一直将爱情和物质分的很清楚,可是时间的飞逝之下,他的纯真他的无畏硬生生地被削弱很多,他开始考虑未来,他开始不认同柴观雨的莽撞和虚荣。
可是,他们明明那么相爱过,那么不惧怕未来的风险,那么不在乎物质的基础,现在,居然为了钱,能够彻头彻尾地不说话。
孟听潮不清楚自己的内心,他不敢细想,他怕背后的真实像是阳光照耀他蒙灰的内心,让两人的感情的裂痕无处遁形。
手指被冻得发青,这辆二手的丰田发出杂乱无章的声响,然后出现一阵极其刺耳的噪音,硬是启动不了,孟听潮从驾驶的位置出来,他看着沟沟壑壑的车轮和上面干涸的裂痕,掏出手机,最后拨通了最熟悉的号码。
没有接通。
六点半,他应该还没有起。
天气变化的太快,孟听潮跺了跺脚,又钻进车里,他靠在已经破损的座椅上,熬夜之后的身体机能很是疲累,这段时间他匆匆忙忙,他微微地眯上眼睛,竟然又睡着了。
早高峰开始,城市恢复了生气。人如潮水,人声嘈杂,周边充斥了人来人往的急促脚步声和车辆鸣笛声,孟听潮才缓缓醒过来,他看了看时间,快八点了。
手机里屏幕没有未接电话,没有红色的提醒。
手指被冻得发抖没有知觉,误触了置顶的电话,这次,电话终于有人接了。
“一大早打那么多电话干什么?”
孟听潮疲累地闭上眼睛,没有第一时间回复,对方的口气带上烦躁,“我说了多少次了,你不要打扰我睡觉,我每天上班很累的。”
孟听潮用力地睁开眼睛,“哦”了一声。
“每次打电话都是这样,话一句不说,我说什么就是哦,你要是不想沟通问题,那我们就不聊,浪费什么时间?”柴观雨的声音越来越小,像是把手机当作垃圾一样丢在一旁,毫不在意地起床去洗漱。
孟听潮默默地按下了红色的按钮。
他用舌头顶着口腔里的软肉,他看着破旧的仪表盘静了一会儿,用力地转下钥匙,想重新启动了车子。
可车子就是启动不了。
手砸在车窗上带出一个雾气的印痕,孟听潮倍感无力,他不知道怎么面对自己的情绪,他不知道怎么理解柴观雨的愤怒,光是工作上的疲累和下个月的账单就已经压垮他了。
他现在只想趴在床头睡上一觉。
低着头用手机看了看最近的公共交通,孟听潮打开驾驶座的车门,他看着稠密的车辆,看不到尽头,他看着密集的人群,数不清数量。
他很熟悉回家的路。
没有车的时候,柴观雨和他会一起坐411的公交,有了这辆二手车,柴观雨会开着它笑盈盈地来接他回家,再后来......
孟听潮记不清楚了。
正当他准备投入人潮,一个年轻的声音喊住了他,“你要去那里?听潮。”
第3章 “声音”
“他的呼吸声真好听。
清冷又娇嫩,如同富含着距离感的夜空山茶。”
早晨的人群如蜂拥攒动的蚂蚁,穿梭在工作的途中。
“我叫江声,A大的学生。”
在江声亮出学生证,强调两次顺路的情况下,孟听潮最终上了车。
后视镜里的凌泽清身影越来越小,江声悄悄地伸出手朝着凌泽清的方向摆手告别,心满意足地加速涌向车流的缝隙中。
驶离嘈杂的市中心,周围的车辆越来越少。
呼在后背的热气转瞬即逝,江声能够感觉到卫衣上轻微的拉扯感。
卫衣的下摆被孟听潮小心翼翼地捏在手心。
他很谨慎。
小心的过头了。
江声目光停留在黄色塑料的减速带上,他从容不迫地加速往减速带上冲去,周边的景色瞬间快速地上下颠倒,一声惊呼从孟听潮口中发出,那双好看的手终于圈住了他的腰。
风驰电掣带来的冷风从袖口钻进孟听潮的手臂,萦绕在空落落的胸口的冷意惊得他浑身一颤。
深呼吸涌进来的凉气让孟听潮不由自主地直哈气,借此让身体重新恢复暖和。
不平整的路面带来上下的起伏,扬起又坠落,产生的惊呼声和哈气声溢满在江声的耳边。
他的喘息真好听。
清冷又娇嫩,丝丝如电流。
江声陶醉地听了两声,如梦初醒,随后不可置信地问道:“很冷吗?”
孟听潮手指冻得发青,颤抖了几下,“不冷。”
速度一下子就慢了下来,江声不再往不平整的路上行驶,他小心地避让路边上的坑坑洼洼。
圈住腰上的手迅速被收回,小心翼翼地重新抓住卫衣的后摆,江声垂眸看了一眼,没有继续他的小动作,只是直视着前方慢速行驶。
一层薄薄的沉默冰霜隔在两人之间。
江声想了想,轻哼了两声,一首歌的旋律传了出来。
细微的音量波动,孟听潮从冷意之中回过神来,他误以为江声在说话,他凑近,“你说什么?”
江声重重地又哼了一遍,歌声突然变得极具穿透力,“为你我受冷风中,无人问我是与非......”
迎面而来的风正袭击着江声,孟听潮被逗笑了,“还真是。”
“应景吗?”
“应景。”孟听潮突然想到什么,“你冷不冷?”
“我习惯了。”江声随性地说道:“你冷的话,帽兜下面的位置很暖和。”
“不用了。”孟听潮没有任何多余的举动,“快到了。”
熟悉的景象映入眼帘,江声看向路右侧的清澈的湖水,“这是鼎湖。”
“我知道。”似乎那一阵笑化解了两人尴尬,孟听潮接话。
“去年冬天,我从这头游到了那头。”江声介绍道,“你要试试看冬泳吗?很锻炼人......”
“你真厉害。”孟听潮赞叹一声,想也没想就拒绝了,“不过,我没有时间,前面路口右拐两个红......”
话音未落,江声就将车停在了左转车道,扭过头,隔着厚重的头盔,听不到他任何的抱歉,“不好意思,我开错了。”
孟听潮愣了愣,温柔地笑了笑,“没有不好意思,应该是我谢谢你。”
这一左转弯给江声延长了十分钟与孟听潮相处的时间,不过,他再怎么降低速度,该到的目的地也到了。
江声单脚撑地,感受到后座的重量一轻。
轻的不曾存在过。
“谢谢你。”孟听潮客套地说道:“下次去店里,我请你喝酒。”
江声用手摸了摸夹在仪表盘上的过夜山茶花,“你请谁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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