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想着,杜长闻问他:“怎么今天有空接机,不需要给人做陪客了?”
夏镜一愣:“哦,忘了告诉你,他已经接到工作邀约,连夜飞回北京追求新的事业去了,可见工作才是他的真爱。”
杜长闻一抬眼皮:“怎么,感到遗憾?”
“那倒没有。只是没想到他会这么痛快,你不知道,那份邀约来自我们曾经的老对手,当初在聚乐的时候,两家公司几乎争得撕破脸皮,可是那么久了,对方都没有挖他的意向,哪知到现在会递来橄榄枝。”
杜长闻说:“意气风发的时候哪会因为蝇头小利倒戈阵营,反倒是落魄失意了,雄心和谦逊都恰到好处,更适合招揽。他们这时候递来橄榄枝,更容易得到忠心。”
夏镜听完就笑出声来:“你真是个怪人。”
“嗯?”
“好像看什么都理解,对什么都包容,其实眼里根本揉不得沙子。”
酒吧里灯光黯淡,爵士乐柔情似水,适合谈情暧昧或是一醉忘忧,但杜长闻听完,垂下眼用手指摩挲着酒杯,接着说出口的话,显然不是当下思考的结果。
“但是你看,我这个人就是这样,”他的语调很平淡,不过轻声说出来,还是显出了柔和的意味:“你说我眼里揉不得沙子,其实不是,我只是胆量不够,脾气又坏。你当初看重事业,再合情合理不过,我跟本没有什么可怪你的。一句软话也不肯说,也是我做得不好。”
夏镜凝视着杜长闻,听他继续说:“人年纪越长,过去的毛病越是根深蒂固,改哪个都伤筋动骨,以后我大概还是这样一个人。”
夏镜想到了几天前陈钧对杜长闻的评价。
当时有些话他不方便对陈钧直言,但杜长闻的脾气秉性,陈钧能从旧事里听出一二,夏镜自己何尝不是心知肚明。
可是,如果当初杜长闻那个位置换作陈钧,他们会怎么样呢?
他们可能不需要迟疑顾虑就能在一起,但恐怕到不了毕业,一些小小的冲突或外力就能让他们重新思量,好聚好散。等到多年后,彼此春风得意时,或是生活不顺时,再将过往风月从记忆里打捞而出,凭吊唏嘘,借以自慰——原来我也有过那样的瞬间——此后也就不再挂心。
夏镜知道自己要的不是这个。
但他没料到杜长闻会讲出这样的话——或许过去四年那些辗转难眠的夜里,杜长闻也和他分享过同样的心情,也像多数人那样,庸俗无用地反复自问自责过:假如我做得再好些,假如有机会挽回,假如……
心里像漫过一场温柔的潮汐,他告诉杜长闻:“我知道。没关系。”
随后他探过身,在暧昧不明的光影里吻住杜长闻,并且意料之内地获得了回应。
其实很多人都不如自己想象的那样懂得爱人,但好在,人生不是考场,无需拿满分也有幸福的资格。
两杯酒都没能喝完,他们就离开了酒吧,并且抛弃停车场的车,一路冒着细雨沿海滨路往前走。两个人走得很近,几乎肩碰着肩,但步伐很快,也不知是为了这场雨还是别的什么。
这样走出一段路后,夏镜手臂一抬,准确地抓住杜长闻的手。
杜长闻脚步微顿,侧头看向他,以为他有什么话要说,但夏镜只是笑了笑,脚下速度不减,于是杜长闻被他往前轻轻一拉,随即也恢复了速度。
只是两个人的距离更近了。
大概几公里的路程,真走起来,花不了太多时间,但两个人到家时,衣服和头发也都让细雨润湿了。其实走到半路时杜长闻还在说,“雨中漫步已经是年轻人才有的特权了,我们这样冒雨赶路,实在有些傻气。”夏镜也点头承认,并且毫不惭愧地声称“反正我们做过的蠢事也不止这一件。”
但当他们踏进家门,甚至没控制好力道,砰的一声关上门后,都没有后悔这种“傻气”的行径,当然更顾不上半湿的头发和衣服了。
几乎在关门声落下的同时,夏镜就感到一股力道扯住他的手臂往墙上推。
杜长闻的力道,平心而论,并不大,但对于心甘情愿甚至更加急迫的夏镜来说,是足够了的。于是他顺从又主动地将自己的后背抵住墙壁,微微仰头,迎向已经近在唇边的亲吻。
唇齿纠缠的这一刻,他才发现自己有多想念这种久违的私密的亲昵。
杜长闻的面颊上还带有潮湿的雨水,在亲吻间传递至他的脸上,这又让他怀疑这根本不是雨水,而是炙热的呼吸或是汗水……夏镜没能分神去思考这个问题,耳畔杜长闻的呼吸声混进他的心跳声里,在耳膜上响成一片,让他没办法思考任何问题,只能紧紧环抱住贴近的身躯。
杜长闻一手抓着他的手臂,一手扶在他的腰上,虽然吻得难舍难分,手上却克制得过分。这当然是一种刻意的恶劣,但夏镜依旧清晰地感觉到他的背脊在自己掌下,肌肉绷紧了,随着呼吸起伏颤动,热意源源不断地透过半湿的衬衫传到掌心,夏镜只能不断用力,抱得更紧,试图稍稍抵消不断升起的难耐与渴望。
但无论多么用力的拥抱和持续的爱抚,也是不够的。
夏镜终于反应过来,松开手滑到杜长闻的衬衣下摆里,继而贴得比刚才更紧,同时在亲吻的间隙中,气息不稳地提议:“衣服脱了。”
第48章
夏镜在夜里醒来,迷迷糊糊伸手探向旁边,触手是没有温度的床单。
这让他一下子睁开眼。
微弱的光线从卧室窗外流进来,堪堪勾勒出身侧枕头和被子隆起的阴影,分不清这是深夜还是凌晨。眼皮开阖几次,夏镜坐起来,赤脚踩在地板上,弯腰找到昨晚被自己——又或许是被杜长闻——随手扔掉的衬衫,虽然已经皱成一团,还是套在了身上。但裤子却怎么也找不着了。
幸而初秋的夜晚还不至于多么冷,于是他就这么走出卧室。
在客厅和书房粗略看了一圈,又调整方向往露台走去。走近了,果然看见玻璃门外面背对自己的人影。杜长闻笼罩在浓稠如深海的夜色里,整个身形只剩一个模糊的轮廓,身侧有一点似有似无的红光,应该是指尖的香烟。
夏镜无声地看了一会儿,发现这支烟长久地停留在杜长闻手中,并没有送到嘴边。
他其实不大抽烟,夏镜心里升起这个念头,然后走上前推开玻璃门。
模糊的海浪声立刻变得清晰起来,和清冽的夜风一起笼罩了他,夏镜不由自主打了个寒战,环抱着双臂对转头看向自己的杜长闻说:“这么冷。”
杜长闻似乎是皱起了眉,低声说了一句:“你也不看看你穿了多少。”
夏镜见他穿着风衣,笑了笑挤过去:“分我穿一半。”
风衣下的人变成了两个,不够包裹住整个空间,还需要伸手拉着点,才不会被风吹开。但夏镜还是很快觉出暖意,大概是身体适应了,或是从旁边紧紧相挨的另一个人那里汲取了温度。
他沉默地站了一会儿,直到杜长闻将烟送到唇边的那一刻,才说:“给我抽一口。”
“你什么时候也抽烟了?”杜长闻停住动作。
夏镜像是贪恋他的体温那样,又靠紧了一点,同时自作主张地伸手取走那只烟,抽了一口又递还给他:“在北京的时候。”
那时候,自觉不自觉地,总会抓住一些无关紧要的关乎杜长闻的旧习,并非刻意模仿,但总会接近,继而沉迷,然后就再也戒不掉。同一种口味的酒,同一个牌子的香烟,连同某些说话的语气和做事的习惯,在他们分开后反而成了他的一部分。
不过夏镜没有进一步解释,杜长闻不知是否猜到,也没有问,只是接过夏镜递还的那支烟,无言地抽完剩余一截,掐灭烟头。
沉寂再次盘旋在两人之间。
就在夏镜觉得不如回屋继续睡觉时,杜长闻开了口,声音里有依稀的疲惫:“不在惯常的时间睡反而睡不踏实,倒是你,怎么也醒了?”
夏镜没有深究前半句,也没有回答后半句。他偏头看向杜长闻,虽然在夜色里看不清具体的神色,还是固执地看向对方:“又回到起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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