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
韩珉还在道歉,虽然这种道歉在谢时玉听起来,反而加重了烦躁。他慢慢把头贴上冰凉的车窗,“好了,开车吧。”
行驶的过程中谁都没有说话。夜色是如此浓稠,几乎像在车内划了一道银河把两人分开。
原来有时候亲密的触碰会把人拉近,而有时候却又会把人推远。
谢时玉靠着车窗,闭着眼,发现自己还在快速心跳,因为刚刚那个吻。韩珉身上有一股香味,清新的橙花香,不是多么高级的香水,那么浅淡,却开始无处不在的萦绕鼻尖。
他抬手抚上心脏,跳得太快了,车里的空间这样狭小,让他觉得一切无所遁形。
“你很讨厌我吻你吗?”
低哑的声音在车厢内响起,带着些飘忽不定。谢时玉甚至以为自己是幻听了。他转过头,韩珉目视前方,道路的灯光和街边的霓虹穿过挡风玻璃落在他脸上,鼻梁峻挺,眉骨高,眼窝深,形成深浅不一的阴影,虹膜有红和绿的光圈。不真实,更像一个精致的雕像。
“你没生气吧?”
他还在说。
谢时玉直起身,从原来几乎陷在座椅里的姿势变成了正襟危坐,“我没生气,也不讨厌。”
“那你怎么反应这么大,我吓了一跳。”韩珉的语气放松了些,嘴角也柔软得上翘着,弯出一个好看的弧度。
谢时玉下意识又抿了唇,放在牛仔裤布料上的手指收紧了些,“过去的事就是过去了,我很高兴能认识一个新的朋友。”他转过头,看着韩珉侧脸,“我很喜欢小洁,不想一切有什么变化,你懂我的意思吗?”
韩珉握着方向盘的手收紧,“不用这么急着和我划清界限,我不会缠着你不放。”他目不旁视,嘴角仍是笑的,“放心,还没饥渴到这种份上,你都这样说了,我怎么会不懂你的意思?”
谢时玉点了点头,转头看向前方,身体也放松下来,“不好意思,我可能说话有些直接。”
韩珉耸耸肩,“直接也挺好的,就是有点伤人,。”
谢时玉顺着他的话开玩笑,“别这么脆弱啊,缝合很疼的。”
这是个很轻松的玩笑,韩珉却没搭他的腔,目视前方,专心在开车这件事上,嘴角的笑也收敛了。谢时玉盯了他一会儿,也没趣地转过头。
他知道自己是过于敏感,一个吻罢了,韩珉道了歉他还在不依不饶。
但不一样,吻的感觉不一样,其他人不会是这种感觉,心脏荡开的一击,区别在吻的对象。他不得不慎重对待,不愿意再糊里糊涂地陷入一种说不清的关系。
C市不算特别大,夜晚道路畅通,两家又在一条直线上。没有多长时间,就到了谢时玉住的小区。
韩珉帮他把车开入地下,倒车入库熄火后,韩珉跨出车门,将钥匙抛给他。
钥匙越过车顶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
谢时玉抬手接住,看到韩珉隔着车手插着兜站着对他说,“那我先走了?”
“这么晚了,你打车回去吗?”
“嗯。”韩珉点头,“你这里是市中心,应该很方便能叫到。”
谢时玉看了下表,都快一点了,“你不介意的话,睡我这吧,我这有客房。”
韩珉似是讶然地挑了下眉,故意说,“怎么这时候又不避嫌了?不怕我是坏人?”
“我刚刚说话不好听,你别跟我计较,”谢时玉握着钥匙,肩膀下垂,表现的坦然,“大方一点吧,韩老师,你送我回来,我请你喝杯东西。”
韩珉歪头看着他,顿了片刻,迈开长腿朝他走过来,“你挺有意思。”
谢时玉领着他去电梯厅,“这样就有意思了,你也太容易被勾起兴趣了吧?”
电梯的红色数字闪烁,锃亮的银灰轿壁,长条玻璃,映出一个单薄清瘦的身影。韩珉盯着反射出的影像,嘴角含笑,“是啊,我很好勾引的,你只要稍微主动一点。”
电梯到了16楼,谢时玉走出来,指纹开锁后弯腰从鞋柜里给他拿了双拖鞋,“家里就我一个人,你可以随意一点,不用拘束。”
韩珉在玄关换鞋。
谢时玉率先走进客厅,开了灯,脱了外套挂在衣架,解开衬衣领口纽扣,他重重吐出口气,一下轻松许多。转身去酒柜那儿选酒,手指在一列造型先锋的酒瓶上划过,他睡前都需要酒精助眠,所以家中存了不少。扭头问韩珉,“红酒还是威士忌?”
韩珉已经换好鞋走进来了,正在上下打量他家的装潢,闻言转过头,“威士忌加冰,谢谢。”
谢时玉哦了声,拿了瓶酒出来,合上酒柜门,去厨房拿杯子和开酒器。
韩珉则在客厅里漫无目的的走动,房屋的装修风格透着股医科生的理性规整,没有多余的装饰,一切从简,高度功能性,几何线条修饰。韩珉进入这里的第一感觉就是空旷,柜子都是半空的,好像去除了一半物品。联想到两人刚认识时谢时玉提到的分手,也许之前他的那段感情已经发展到同居关系了。
一段认真的关系。
韩珉的手指划过展示柜上陈列的书脊,他那时候觉得谢时玉看起来很悲伤,一时心软,做出了违背习惯的决定,冲动,但并不会后悔,他想自己很难忘记谢时玉高潮时失神的漂亮样子。
需要一场癫狂的激情来忘记转身离去的旧情人。
自己可以给他这场激情,却不能保证能让他忘掉旧情人。
像谢时玉这样的人,温和、大方、理性、克制,有一种柔软的坚韧。那个旧情人会是怎样的不一般,可以让他念念不忘,打破规矩,甚至甘愿放逐自己?
韩珉不可避免的好奇,甚至打心底里有些泛酸,考虑到自己在他这里被拒绝了两次。一而再的碰壁,堪称罕见。
无论如何,为了别人而自我放逐,总是不合适的,最后难免后悔。他希望谢时玉已经过了这样不理性的阶段,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没法眼看着谢时玉毁掉自己。
当谢时玉拿着酒杯出来时,韩珉正半蹲着在看电视机柜下被一堆书压着的游戏手柄。
“你也玩游戏?”
谢时玉点头,“刚工作的时候买的,已经很久没玩了,太忙了,没什么时间。”把酒杯放在茶几上,然后自顾自端了一杯窝进沙发里,柔软的沙发坐垫包裹住疲惫的身躯,谢时玉舒适地发出一声喟叹。
抱了个抱枕在怀里,双脚踩在沙发上,喝了一口酒,浓郁的果木香充盈在唇齿间,脚下软绵绵的,像踩进了一朵云里。谢时玉偏过头枕着靠背去看韩珉——这个突然闯入自己生活的不速之客,看了会儿又喝一口酒,眼神没有避讳,因为对着背影所以可以看得肆无忌惮。
“你还养了龟?”
“嗯。”谢时玉含糊地应了一声。
“这是什么品种?怪可爱的。”伸出一根手指摸了摸龟壳。
“我在路上捡的,就是普通的草龟吧,我也不知道。”懒洋洋的回答,伴随着一声无法掩饰的哈欠,“我看它在窨井盖边上爬,担心它掉进去就捡回来了,没想到特别好养活,生命力顽强,我不会养小动物,养死过不少,就它还活着。”
“救死扶伤的医生啊,怎么养不活自己的宠物?”
韩珉从玻璃缸前直起身,转头却看到谢时玉已经窝在沙发里歪着头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含含混混地冲他嗯了声就算回答。
韩珉一下屏息,慢慢走过去,小声问,带着无法掩饰的笑意,“睡着了?”
没有回应。
“把一个陌生人带回家,主人就这么睡着了,你不怕我是坏人吗?”
这下彻底安静了,只有时钟滴答滴答的走动。
韩珉挑了挑眉,谢时玉脸压着沙发靠背,只朝他露出一个侧脸,漆黑的头发散乱地盖着额头,脸颊莹白如玉,纤翘密实的睫毛投下一小片阴影。修长的手指紧抓着一个靠垫,身体弯曲着,呈现出一种婴儿的睡姿,窝在沙发最里面的一个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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