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堰用指节蹭了下顾商的眼下,“起床了。”
顾商终于算是醒了,被拉着手臂坐了起来,吃早餐时他的起床气还没完全消下去,一般不说话。
两人便沉默地吃着,偶尔背景会传来几声猫叫。
顾商知道陈春的墓地在哪,泾南最好的风水宝地就那两个,还是他选的。
由于今日出行特殊,他就没叫助理了,打算自己开车。
江堰前几天说过自己的脚已经不疼了,如今轻松地坐上副驾驶,头侧过,看顾商系好安全带,垂下来的眼睫挡住了瞳孔,一股子说不清的沉寂气息。
顾商后知后觉地,察觉出了江堰的不对劲。
江堰很安静,虽然平日里也很安静,但今日特别的沉默。
想了下原因,顾商咔哒一声解开了安全带,拍了下江堰的大腿。
江堰抬头看他。
顾商拦过江堰的后颈,让江堰的额头抵住他的肩膀,只是给予一个安慰而已,下一秒他就想松开了———
江堰却在第一时间就伸手抱住了顾商的腰,他说:“我今天不太想说话,对不起,顾商。”
顾商亲了亲江堰的眼皮,“那就不说了。”
车子缓慢驶出停车场,阳光瞬间刺进车内,给人体蒙上一股灼热,天也很蓝,万里无云。
今天天气真好啊,江堰心想,他手心里攥紧了陈春留给他的玉石吊坠。
那是陈春唯一值钱的嫁妆。
墓地离市区不远,开了半小时就到达了目的地。
江堰看着车子拐进,忽然道:“你可以停在右手边的那个位置吗?”
那个曾经喊我回家的那个位置。
没什么所谓,哪边都是停,顾商的手往右打。
熄火,江堰下了车,站在原地等顾商。
顾商站到石子路上,舒展了下身体,他同江堰道:“去吧。”
江堰:“你不和我一起吗?”
顾商笑了下,“不打扰你们说悄悄话。”
江堰便点了点头,刚要转身,又回过来:“你就在这里等我。”
顾商“啧”了一声,发觉江堰现在和他说话真是越来越不客气了,但他毫无意识,自己说话也越来越“心平气和”,他说:“知道了,快去。”
他看到江堰上了台阶,走了一段路,最后停在一个墓前,垂着头看了好一会后,半蹲下来,可也不说话,一动不动地像块石头。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江堰突兀地往右看了下,顾商的车还在。
顾商站在树下,朝江堰勾了勾嘴角。
江堰把头转了回去。
顾商视线环绕了一圈,视线触及某个位置的时候,他顿了下,算了,来都来了,去看一看吧。
他顺着路往下走了好几行,之后向左拐,一直走到尽头,一块墓碑安安静静地立在树荫下。
上边写着墓主的名字,莫龄秋。
顾商面容淡漠,他身形挺拔修长,直直地站着。
墓碑周围干干净净的,管理人员每周都会清理一遍杂草与灰尘,如果无人管理,估计草长得比他的生命还茂盛。
哪知他站了还没一会,余光就见江堰的身影,后者先是走去停车那里,往车内张望了一下,之后一顿,换了个车窗看,然后又突然摸了摸车身,定了一会,猛地转头,面无表情地四处张望着。
顾商在的这个位置能看见江堰,江堰估计看不到他。
于是他没有犹豫地往外走。
江堰很快锁定了他。
天气热,江堰站在太阳下晒了好一会,额头冒了点汗,腿又长,一步跨三四阶楼梯地向他走来。
顾商只走了几步路,江堰就已经跨越了四分之三的路程来到他面前,狠狠地抱住了他。
只抱住还不够,还上下摸了摸,似乎在确认面前人是真的。
顾商笑了下:“活着。”
江堰一直憋着的气才骤然松了,他说:“以为我又看见幻觉了。”
不用问,顾商知道江堰什么意思,他安抚地摸了摸江堰的后脑,“只是到处逛逛。”
说得跟逛商场似的。
“你说了不乱跑的。”江堰控制不住力道,几近要将顾商摁进身体里,听见顾商吃痛的声音才连忙松开了点。
“对不起,”江堰说,“顾商,之前,对不起。”
顾商敏锐地察觉此刻江堰的情绪特别不对劲,直觉告诉他不能推开江堰,尤其是现在。
可是太阳又特别晒,折中之下,他只能说:“没有乱跑,去树荫底下抱,嗯?”
江堰明显没听进去。
顾商在心里叹了一口气,低头,把整张脸都埋进了江堰的臂弯里。
好在江堰很快就调整过来了,他说:“走吧。”
顾商后颈热辣辣的,“不待了?”
江堰摇了摇头。
真是的……顾商在车上的小冰箱里掏出一瓶冰水按在自己的脸上,自己做什么那么惯着江堰。
沉思了一会,算了。
江堰在导航里输入了一个地址,顾商看了一眼,在泾南特别偏的一个角落,差点就要出泾南了。
泾南很大,虽然明面上是一线城市,但是繁华的也只有那几个区,其余都还是泾南人所称的郊区。
离开墓地之后,一路上,顾商明显感觉江堰浑身沉重的气息终于是散了,变回了平常的模样,愿意说话了。
“今天是不是冷落你了。”江堰道。
顾商无言,怎么觉得这话那么不对劲呢?像是帝王与妃子调情时说的话。
“舅妈一直说想回来看看,”江堰道,“但之前太忙,总是抽不出时间,谢谢你陪我,顾商。”
顾商哼笑,“是该好好谢,谢的方式由我定。”
行驶了四十分钟后,路开始变成了崎岖不平的泥路。
顾商皱了皱眉,总觉得窗外的景色有点熟悉……他活了三十几年,只去过一次乡下,在十七岁那年。
不过乡村都长得大差不差吧。
“我小时候就在这里长大,”江堰说,“叫郏县村。”
“停在路边?”顾商说。
江堰指了指前方,“就那里吧。”
顾商应了一声。
两人下了车,黄泥溅了黑色的车身和轮胎一身。
顾商跟着江堰往里走,越走越觉得奇怪。
太荒凉太破烂了,全都是泥巴和砖头堆成的房子,人也很少了,像是被废弃的空村,只能偶尔看到几个老人孤零零地坐在房前。
自从十三岁那年去城里后,江堰再没有回来过,此刻见到这番景色,也有些吃惊。
村子很小,江堰跟着记忆左拐右拐,最后停在一个小小的房前,还没千灯湖的洗手间大。
他一推,木门就倒在地上,掀起了一大片灰尘。
顾商猛地往后退了一步,呛咳起来。
江堰连忙道:“你别进来,我很快就好。”
顾商借着光往里看,只有一张床,一张椅子,几个铁碗叠在地上,除此之外什么都没了。
他知道江堰以前的生活很差,但没想过能差到这种地步。
江堰的确很快,在里边待了一会,就撑着拐杖往外走。
顾商忽然伸出手,摸了摸江堰的侧脸。
江堰不懂,但还是用脸蹭了蹭顾商的手。
两人原路返回,左侧,顾商蓦地看到不远处,一栋白色的稍微现代化一点的建筑就在土坡下冒了头。
在一众黄泥屋中显得格格不入,衬托得这个地方越发诡异了。
见顾商看着某一个地方,江堰顺着看过去,他道:“要去看看吗?是我的小学。”
地上的泥土已经将顾商的运动鞋弄脏了,要是以往,他肯定会说不去,但这次他却莫名其妙地点了点头,“嗯。”
他越走,就越觉得熟悉,心中不妙的预感也越来越大。
两人绕到前方,终于,看到学校上的六个大字时,顾商瞳孔猛地一缩。
对上了。
龄秋希望小学。
“这是方圆五里唯一一所小学,”江堰依稀记起,“当时好像有一百多个小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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