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语气听起来实在很微妙,明显已经超过了普通邻居的关心,那搬运工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纳闷地说:“屋主——不知道,是个女客户下的单,给了我们房门密码,就说让我们把东西搬走。”
女客户,陆文玉?齐燕白想,那陆野呢,为什么不亲自来?是已经走了,还是不想见他?
上午那种被他刻意压抑过的焦虑一瞬间重新卷土重来,齐燕白深深地吸了口气,平生第一次有了想破坏什么的冲动。
大开的房门里,客厅已经被清空了,各类家具和小摆件都已经消失了大半,整个房间看上去空荡荡的,毫无人气。
光亮的地砖被蹭上灰扑扑的鞋印,原本私密的空间多出了陌生人的影子,齐燕白心里那种愤怒一瞬间燃到了顶峰,隐约有种要把他烧化的错觉。
就这么想离开我吗?齐燕白想,我还不够喜欢你吗?
他看着屋里来来往往的陌生人,忽然想起了自己十二岁时自己最喜欢的那副参赛作品——那幅画花了他整整一个月的心血,但就是因为他下楼喝了杯水,它就被偷偷潜进屋的Elvis用打火机点燃了。
面前空荡荡的出租屋好像一瞬间跟自己年幼时的那间画室重叠了,齐燕白退后一步,伸手扶上墙面,只觉得陆野这个人的形象好像瞬间在他心里被分割成了两半,一半变成了他最喜欢的那幅画,一半则变成了烧毁他作品的那把火。
那把火腾空而起,齐燕白整个人也随着这混乱的认知被割裂成两个部分——一半正在刻骨铭心地爱着陆野,但另一半又开始隐隐怨恨他。
恨他心狠,恨他抛弃,恨他正在试图抢走自己最重要的东西。
但他又那么喜欢陆野,以至于连恨也恨得暧昧而扭曲,他生不起一丝一毫报复的心思,却又忍不住想要惩罚他。
留下他吧,齐燕白听见自己心里突兀地冒出一个声音:要留住想要的东西,最好的办法就是锁住它,把它放在自己触手可及的地方,不要让任何人发现。
Ashley曾经教导过他的话鬼魅般出现在他脑海里,那声音就像是正在引诱夏娃偷吃圣果的恶魔,齐燕白一手捂住耳朵,只觉得自己的理智和情感正在疯狂撕扯,一边告诉他喜欢的东西错过了就不再回来,一边则在疯狂提醒他,陆野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如果来硬的,他或许会真的伤心。
可那又怎么样,那个鬼魅一般的声音在齐燕白耳边轻声道:他要走了,他也没有管你的伤心。
可是——
可是如果这样,他会生气的,齐燕白想。
搬家的工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搬完东西走了,空荡荡的走廊里只剩下了齐燕白一个人,冰凉而轻柔的穿堂风从走廊半掩的窗缝里吹进来,轻缓地拂过了他紧绷的手背。
齐燕白心底的那股邪火烧得愈演愈烈,但他盯着陆野禁闭的房门,还是勉强从那种令人疯狂的渴望中挤出了一丝清明。
他已经不知道什么叫对错了,但他还记得跟陆野保证过的话。陆野当时的态度就像一道无形的枷锁,紧紧地锁着他,将他将将留在了失控的边缘。
没关严的窗缝外传来呜呜的风声,齐燕白被冷风吹得打了个激灵,紧接着,他听见自己兜里的手机忽然轻轻地响了一声。
定位软件的提示音就像一声惊雷,霎时间把齐燕白从那种游离的自我挣扎中拽回了现实,他摸索着从兜里掏出手机,头晕眼花地低头解开锁屏,只看了一眼,呼吸就猛然停住了。
因为他忽然发现,定位软件上新增了一条定位信息。
第76章 这小疯子,陆野想。
那条定位信息离家里不远,打车过去也就十分钟的路程,但位置相当冷门,在远离新区商圈的偏僻处,陆野从前也没去过,不知道为什么今天会突然出现在那。
但此时此刻,齐燕白已经无暇顾及这些反常了。
这条定位信息已经成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齐燕白脑子还一团浆糊,身体已经下意识地动了起来,他手机塞进兜里,转身按住了电梯的下行键。
定位软件只能看到位置,看不出陆野到底在哪,齐燕白按照导航到了目标地点,才发现这是一条地下酒吧街。
灯红酒绿的霓虹灯牌交错闪烁,扎得人眼睛疼,小街到处都是勾勾搭搭的青年男女,有的人醉醺醺地从酒吧里出来,几步路的功夫,就能一头扎进不远处的小旅馆。
齐家虽然自由,但齐燕白是家里难得的异类,既不嗑药也不泡吧,对这种环境颇为不适应,甚至还因为陆野出现在这,隐约生出了一点不满。
定位软件一分钟前刚更新了最新定位,齐燕白跟着定位走到目标地点,然后抬头看了看头上花里胡哨的灯牌,深深地吸了口气,然后伸出手推开了面前的玻璃门。
一进门,酒吧里震耳欲聋的音浪就扑面而来,重金属鼓点和炫彩的闪灯疯狂地刺激着齐燕白的神经,他拧着眉大步流星地往里走,打眼一扫,没看见陆野,先看见了不远处舞台上正在进行的热辣表演。
半挑高的舞台上气氛正嗨,三个年轻俊秀的少年穿着被酒打湿的白衬衫,正围着钢管跳热舞,齐燕白只看了一眼,就像被烫了似地收回了目光。
酒吧里几乎没有女性,但男人倒是有不少,齐燕白隐约明白了这是什么地方,于是找到陆野的心瞬间就变得急迫起来。
陆野是他的宝贝,他不想给任何人看——尤其这些有可能真的会觊觎他的人。
他拨开面前的人群,大步流星地往酒吧里走,但或许是皮相实在吸引人,齐燕白也时不时会在半路被人拉住,暧昧而轻佻地问他要不要一起喝一杯。
齐燕白的耐性已经几乎到了临界点,他甚至维持不了自己一贯的好脾气,头都没回地骂了声滚,就厌恶地把手从对方的臂弯里抽了出来。
地下酒吧昏暗扭曲,格局也并不方正,齐燕白一路走过表演区和蹦迪大厅,一直走到了酒吧最深处,才在吧台旁边看见想看见的人。
这里是酒吧的会客区,比前面鬼哭狼嚎的地方要显得安静许多,陆野背对着来路坐在吧台边上,一只脚踩在高脚凳的横栏上,一条腿斜伸出去,懒洋洋地点在了黑砖地板上。
他本来就腰细腿长,肩背笔直,今天又穿了一件略宽松的机车夹克,皮衣和金属的质感交相辉映,衬得他有一种近乎野性的帅气。
齐燕白只看了一眼他的背影,就忍不住呼吸一滞,原本做好的心理准备也开始摇摇欲坠,随时有崩塌溃散的风险。
陆野似乎没注意到他的目光,还正在跟酒保说话,齐燕白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却见陆野突然扑哧一乐,弯了弯眼睛,然后冲对方比了个手势,示意要来一杯什么。
“长岛冰茶。”陆野说:“麻烦快点。”
“刚来就喝这么烈的?”酒保倚在吧台里侧,笑眯眯地搭话道:“是酒量特别好?还是觉得无聊了?”
“都不是。”陆野右手一动不动地打在膝盖上,单手支着下巴,意有所指地说:“要请客。”
“啊……”那酒保在Gay吧干了两年,已经身经百战,闻言顿时了然地拖了个长音,似笑非笑地说:“坏男人,我喜欢——不过你刚才已经拒绝了好几个了,到底喜欢什么样的?”
陆野的外形和气质在Gay圈里相当吃香,几乎一进门就被人拉着搭讪了个遍,只不过他好像真的是铁了心来喝酒的,一路上一杯酒也没喝,一根烟也没接,只坐在吧台上不停看表,像是在等什么人。
“我喜欢什么样的?”陆野闻言扑哧一乐,从兜里掏出烟盒,单手甩开盖子,低头用齿尖从里面叼了一根出来,含糊地笑了笑。
“不如你猜猜看?”陆野问。
“我猜?”酒保看出了他右手不方便,放下手里的酒杯,弯腰从吧台下拿出一枚火机甩了甩,半趴在吧台上倾身过去,一边作势要给他点烟,一边笑眯眯地调笑道:“我猜——你喜欢又辣又野的,有征服欲,对吧。”
陆野闻言笑了笑,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咬住了烟微微低下头,作势要凑过去点烟。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