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抽屉发出吱嘎一声脆响,齐燕白眸光一沉,手下微微用力,将拇指上沾染的铅笔印记浅浅地印在了白色木纹抽屉的把手旁。
后半夜,窗外的雨声渐渐停歇,地上的水痕凝成了薄薄的一层霜,踩上去嘎吱嘎吱地响。
从音乐会带回来的那些小年轻岁数都不大,嗑药的时候吞云吐雾,被抓了就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怕通知家属,连哭带闹,没几个配合的。
值班民警连验带审,折腾了一晚上,直到天色都蒙蒙亮了,才算告一段落。
陆野晚上没回家,熬了个大夜,最后裹着执勤服外套在工位上小睡了一会儿,刚眯了二十分钟不到,就光怪陆离地做了好几个梦。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心里装着事睡不好,就这么会儿功夫,他的梦一个比一个离谱,上一秒还在星际大战里对抗外星人,下一秒就穿越火线去了敌后战争。
同事把他从工位上叫醒的时候,他正在梦里执行二十年卧底任务,刚巧一朝事发被上线背叛,正在满城围堵里跑不出去,就听见旁边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喊了几声他的名字。
“——陆野!”
他一个激灵,从梦里一脚踏空,终于就着那点梦里的余韵勉强睁开眼睛,皱着眉问了句怎么了。
“昨晚抓回来的那波人里,有个外国人。”同事为难地说:“他不太配合我们工作,说是想见见你。”
陆野从梦中惊醒,梦里那种惊险还没能完全退去,他心脏怦怦直跳,指尖都是麻的,闻言反应了两秒,才慢半拍地露出一点疑惑的神色来。
“外国人?”陆野纳闷地问:“外国人就送市局啊,找我有什么用。”
外籍人员犯罪是个麻烦事,放是肯定不可能,但关也要注意影响,所以市局一般不揽这破事儿,只打包送给市局,更好说话。
“他不配合。”同事叹了口气,说道:“就说了你的身高样貌特征,然后点名要跟你说。”
陆野加班半个多月,昨晚又熬了个通宵,觉也没睡足,现在额角突突直跳,跳得他头晕眼花,人也有点想吐。
他闻言拧紧眉头,心累似地长长地叹了口气,在心里感慨了一句命苦,然后认命地支着桌子站了起来,胡乱地把外套套在了身上。
“哪个屋?”陆野问。
“二号审讯室。”同事说。
其他人该处理的都已经处理结束,现在就只剩这么个烫手山芋,陆野脚步虚浮地推开二号审讯室的门,坐在桌后方,开门见山地说:“外籍人员在我国境内吸食毒品,按我国法律法规处罚,十五日以下拘留,适当罚款——你有什么不明白的吗?”
出乎陆野意料的是,对方既没有胡搅蛮缠,也没有叫嚣着要找大使馆,只是歪着头饶有兴趣地打量了他一会儿,然后用蹩脚的中文说道:“没有——你可以叫我Elvis.”
他回答得驴唇不对马嘴,陆野也不知道他听懂没有,只是公事公办地一点头,说道:“没有就好,你的尿检结果显示你近期有吸毒行为,如果想申请复核,可以在移交市局后提出异议——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我能要纸笔吗。”Elvis突然说。
他中文说得实在不怎么样,音调蹩脚又僵硬,陆野皱着眉辨认了片刻才听明白他的意思。
外籍人员沟通不畅,陆野以为他是想写下想说的话,于是点了点头,顺手从笔记本上撕下一页白纸,连带着签字笔一起递给他。
Elvis抬着头,用一种蛇一样的黏腻眼神打量着陆野的脸,然后舔了舔舌尖,莫名地朝他笑了笑。
他穿得奇装异服,长得也瘦,烟熏妆一画,看着就像从动画电影里跑出来的骷髅架子,陆野被他这种露骨而玩味的眼神看得微微皱眉,只觉得浑身不自在。
但好在对方很快就收回了目光,他低下头,唰唰地在纸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和电话号码,当着陆野的面把那张纸揉成一团,然后伸长胳膊,勉强把它塞进了陆野兜里,抬起头冲他抛了个媚眼。
“你很帅。”Elvis这外国人中文说得半半颤,用词也离谱,但好像也没妨碍他散德行,他搜肠刮肚地从脑子里刮出点存货,由衷地对着陆野赞美道:“很有欲望。”
陆野:“……”
陆警官从警这么多年,平生第一次在工作场合被犯罪嫌疑人性骚扰,一时间差点气笑了。
“我要是你,就不会尝试骚扰警官。”陆野冷淡地说:“你有这个功夫,还是准备好罚款金吧。”
陆野不想跟神经病纠缠,说完就转身要走,但他刚走到审讯室门口,就听Elvis的声音又从背后响了起来。
“没关系。”Elvis突然叫住陆野,他就像个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神经质,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自说自话地问他:“你喜欢艺术家吗?我也是艺术家。”
第56章 原来从来就没有什么“天作之合”
陆野当然不会在意这种疯话,但那句“艺术家”却还是拨动了他此刻过于敏感的神经。
于是他脚步一顿,扶着门框转头看向了Elvis。
“别这么看我。”大约是陆野的眼神过于凌厉,Elvis肉眼可见地抖了一下,然后支着脑袋看向他,幽怨地抱怨道:“好凶。”
跟沉浸在自己世界的神经质是没法沟通的,于是陆野选择性无视了他的话,只是直截了当地抛出了自己的问题。
“你认识齐燕白吗。”陆野问。
陆野知道,仅凭着一句似是而非的话就扯上齐燕白确实有点牵强,但他现在神经敏感,总觉得Elvis话里有话,像是在故意暗示他什么一样。
而且昨晚音乐会后,齐燕白曾经跟这个人有过短暂的沟通,陆野当时没有在意,但现在想想,却越来越觉得奇怪。
“齐——?”Elvis脸上露出一点恰到好处的疑惑,问道:“那是谁?”
他语气自然,但眼神却不清不楚,唇角还含着意味深长的笑意,兴致勃勃地问:“是个艺术家吗,是你喜欢的吗?”
陆野无视了他的反问,淡淡地说:“是个画家,你不认识吗?”
“画家啊——”Elvis弯了弯眼睛,打量着陆野的表情,故意拉了个长音,好半天才说道:“我不认识。”
他刻意吊足了陆野的胃口,本来想看对方脸上露出恼怒的表情,但没想到,陆野比他预想的要平静得多。
陆野也不知道是相信还是没相信,他一句话也没说,只是目光沉沉地打量了Elvis一会儿,然后淡淡地收回目光,转身走了出去。
陆野得到了答案,但也没觉得舒服,他心口里仿佛还是堵着什么东西,吐不出来也咽不下去,噎得他直犯恶心。
Elvis给他的那团纸团还塞在他兜里,陆野对找乐子没什么兴趣,更不会看上嗑药的瘾君子,刚一回办公室就把那玩意从兜里掏了出来,随手扔向了角落的垃圾桶。
但他状态不佳,准头不好,那张纸团在半空中优雅地画出一条弧线,然后顺势一歪,落进了垃圾桶旁边的花盆里。
陆野偷懒没偷成,无奈地叹了口气,正想走过去善后,就听见后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快快快,让个路——拿不住了。”
姚星说着用肩膀顶开房门,她左手拎着七八袋豆浆,右手拎着七八份小笼包,活像个来灾区送温暖的送财童子,风风火火地从门外窜了进来。
陆野下意识侧身避让,但他昨晚没睡好,早上也没来得及吃早饭,可能有点低血糖,回身时没太站稳,脚下一个踉跄,顺势撞上了自己的办公桌。
半旧的办公桌四角稳固,原本没什么影响,但不知道是陆野点背还是什么,靠过来时正好碰到了桌上的书架,沉甸甸的书架顺着他的力道砰地一声栽倒下来,连带着撞上了原本就放在桌角的机械闹钟。
金属闹钟颇有分量,从桌沿处一头栽倒,啪地一声砸在地面上,金属的外壳霎时间碎成几块,里面精细的小零件也四散开来,崩得满地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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