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夏允风没有反应,迟野逼近一步,凶起来:“我问你扔在哪!”
真正在乎时就是这个样子,夏允风有瞬间的晃神,仿佛看见十七岁的迟野。
“酒店外的垃圾桶。”
寒风料峭,迟野听完那句话就跑了出去,外套都没有穿。
高大英俊的男人躬伏着腰,狼狈的在垃圾桶里翻找。那姿势太累,后来半跪下来。手指冻红,沾上脏污,着地的膝盖被渗入的冰雪寒透。
夏允风纤尘不染的来到他身边,居高临下的看着他,讽道:“迟野,你有病么。”
迟野只字不言。
夏允风冷眼旁观,又问一句:“迟野,你做给谁看?”
找到了,迟野捏着边角将照片取出来。有点脏,但是没关系,擦一擦就好了。
迟野冷透了,如同十年前下着暴雨的年初六。他不怪夏允风,是他将那个只对他柔软的夏允风丢掉,如今便没有资格责怪他狠心。
可他控制不住的疼,心脏被撕扯着,快疼死了。他拽着卫衣袖口,沉默地擦拭,擦净了,好像这样他们就还和从前一样。
迟野擦了多久,夏允风就看了多久。
风刮在脸上,刀割般,耳朵也开始报警。夏允风准备走了,他再不是那个会在家门口等哥哥放学的小孩儿了。
“小风。”
离开前迟野喊住他,念着旧日称呼,挖心般问:“你恨我吗?”
恨?夏允风凉薄一笑,雪地上踏出一串孤单的脚印:“没那个必要。”
迟野闭了下眼睛,夏允风做到自己说的那样,会忘了他。
可爱恨刻骨,迟野最希望夏允风能忘记他,也最怕夏允风忘了他。
第68章
高级酒店的落地窗透着暖黄色的光,迟野已经伏案一夜。没什么睡意,不喝咖啡都不会觉得困。
天边拉扯出一条极浅的白,迟野伸手碰到烟盒,晃了晃,已经空了。
嗜烟有瘾,此刻焦虑的磨人神经。
他关掉电脑,提起外套出门买烟,路过昨夜的垃圾桶时脚步微顿,因为熬夜而迟钝的头脑终于觉出几分难堪。
付钱时目光扫过重新回到钱包里的照片,缓缓吐出一口气,又觉出几分失态。
迟野回到房间吞云吐雾,将四周作弄的宛若仙境,可他不是得道高僧,时隔十年,他依然欲/望缠身,不得解脱。
手机响,是CGS中国区的同事在群里说司机已经出发来接他了。
迟野捻熄手里的烟,去浴室冲澡,把自己收拾的像个人样。
今天要先和当地项目组的同事汇合,很多事回国前已经安排妥当,他们要开个短会再确认一下细节。
项目组一共五人,到达事务所后迟野一一见过,他做事雷厉风行,不讲废话,不喜欢磨蹭划水的人,开会时第一条说的这个,严厉模样让人发怵。
交接完工作,五个人一同去到夏允风所在的工作室。今天要开一天的会,由迟野展示方案设计与现场规划,如果顺利,明天就可以去现场勘查。
常言道大隐隐于市,夏允风的工作室在市井之内,藏于一条梧桐大道的尽头。
门前挂着牌子,木头制,用锋利的刻刀刻出两字“九号”。
迟野目光发散,想起少时居住的那道老巷,也如这般挂着木牌,刻着名字。
余淼来接他,昨夜走的尴尬,今天碰头倒像没事发生。
余淼说:“风哥在里面等你们。”
迟野点点头,迈步进去。
工作室不算小,装修走的工业风,看起来很有格调,就是有些冷。墙壁上挂着各色的画,迟野看过去,没看到自己想看的。
里面有张很大的桌子,桌上凌乱,各种颜料胡乱摆放,人群扎堆围着,边画边聊,气氛和谐。
见到他们,纷纷起身迎接,迟野看清,他们正在用油画棒涂鸦。
一道纤瘦身影从里面转出来,夏允风穿着单薄的白衬衫,袖口挽到小臂,身上系着画画时挡脏的花色围裙,一头泛黄的卷毛飘着,看上去年纪很小。
他在迟野几步远的地方停下,手伸到背后解带子,围裙一松落下,夏允风脱掉它,没打招呼,淡声说:“去会议室吧。”
会议室并非空无一人,美术馆项目是夏虞山主导,因为事务繁忙交给夏允风负责,今天事务所来人,他肯定得现身。
不知道夏允风怎么跟他爸说的,或者干脆没说,见面时夏虞山愣的很明显:“……迟野?”
迟野看起来就平静多了,再大的冲击也不如昨天在机场见到夏允风。他点点头:“夏叔叔。”
当年迟建国出事,迟野被亲妈带走,这些夏虞山都知道。他笑了笑,招手要迟野过来:“好多年没见了,小风这孩子,怎么也不告诉我是你来?”
迟野走过去,夏虞山捏他的肩膀:“长大了,这些年过的怎么样?”
会议室的门敞着,说话声能传到外面。八卦的人一个二个的装哑巴,工作室内外一片安静。
迟野说:“还行。”
“听说你出国了,是去的哪个国家?”
夏允风靠在门外的白墙上,抱着胳膊,垂耳听里面的对话。
“德国。”
“有出息。”想到这个项目找的是德国事务所,夏虞山说,“就一直在那边?”
迟野点点头。
“都好都好,现在回来以后还走吗?”
迟野停顿几秒:“要走的。”
夏虞山没再说什么,拍拍他:“什么时候回琼州看看,上次见面,小风妈妈还念叨你呢。”
这句话完全出于礼貌和客气,夏允风扯起嘴角,当年迟野走了没多久,凌美娟就将自己和他的户口从迟家转了出来,等夏允风高考完,就带着他搬离了九号巷,这么多年,凌美娟和夏虞山有没有私下见面他不得而知,就他知道的那些,凌美娟视迟野为洪水猛兽,更是心中禁忌,怎么可能念叨。
迟野对此也心知肚明,十年前凌美娟的那些话,那两个巴掌,甚至是以死相逼,都是他往后几千个日日夜夜无法摆脱的梦魇。
夏允风走进去,中断这场寒暄。
夏虞山看起来很高兴:“小风,你哥来了怎么不告诉我?早知道我还能给迟野准备个见面礼,现在两手空空,像什么样。”
“你哥”俩字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夏允风皱了皱眉,回避道:“时间差不多了,开始吧。”
“这孩子,太久不见生疏了?你小时候多缠迟野自己都忘了?”夏虞山笑话着,对迟野说,“你在北城考试的时候,他天天掐着点让我送他去酒店,一秒都不多待……”
陈年旧事听的人烦躁,夏允风拖开凳子,失了耐心:“开不开始?”
这态度和反应,即便多年不见,以当年的热乎劲也不至于冷漠至此。夏虞山怔了怔,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俩小孩儿之间可能闹过。
细想也是,凭夏允风黏迟野的程度,对方骤然远走他乡,夏允风怎么可能接受的了?
迟野去到长桌的另一边,会议室的门关上,外面的人炸开了锅。
余淼说:“不熟肯定是假的。”
田娇附和:“不仅是假的,而且相当熟,都熟到黏人了!”
同事们纷纷摇头:“想象不出风哥黏人是啥样。”
三言两语听的人抓耳挠腮,田娇拆开一包薯片,嘎吱嘎吱的咬,渣子掉落在画纸上:“所以他俩到底是啥关系?父母都认识,邻居或青梅?”
余淼赞同道:“多半是两小无猜。”
田娇继续发问:“那现在说不熟又是怎么回事?”
“你傻啊。”余淼过来人经验,“想想我你就明白了。”
大家齐齐点头,了悟道:“哦,原来是破镜重圆。”
会议室的门一关就几乎关了一天,时间紧张,中午饭都来不及吃,订了餐送过来的。
迟野讲了一天,难得他一夜未眠还能头脑清晰,只是那受了冻又抽了烟的嗓子受不了,最后已经沙哑干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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