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璥笑笑:“过年好。”
店里安静下来,他把书倒扣在桌上,向后陷进旧沙发里,闭上眼什么也不想。男生露出流畅英俊的侧脸,在灰蒙蒙的杂货铺子里,有种违和感。
今晚上他是不关店的,大过年的买不着东西算怎么回事儿。等到各家各户都吃团圆饭的时候,他才终于起身,活动活动僵硬的身体,拿点速食凑合一顿。
“妈。”他在桌上放了两个酒杯,一个他自己的,另一个放在空荡荡的对面。
“我和那人的孩子在一个班。”他慢悠悠啜着酒,对着空气说:“特别笨,我什么都不用干,他自个儿根本就成不了气候。”
“我就没见过这么傻的人,别人说什么都信,觉得全世界都是好人。”想起来什么,梁璥笑笑,“妈,我就,我就稍微对他好一点儿,他就把我当好人。他以为的巧合其实都是我故意的。”
“我故意被人砸破脑袋,把他吓坏了。”梁璥这下露出个堪称灿烂的笑容,“哎哟妈你不知道,他仰着脸特真诚地跟我说,梁璥谢谢你。”
“我当时差点没忍住笑出来。”梁璥笑着用拇指揩了下眼角,“忒单纯了这人。”
“我看他既不像那个人,也不像他精明的妈。天天考倒第一还傻乐呢,因为换同桌这种破事儿哭鼻子,跟小孩儿一样。”
速冻饺子凉了,他夹了一个放在嘴里,胃被刺激得抽痛的时候他突然想到那碗热粥。
“欸妈,你知道么,他给我买粥喝,自己摔了个狗啃屎,您猜他回来跟我说什么?”
他顿了顿,笑起来,摇摇头:“他说他太牛了,粥一点都没洒。”
“怎么会有这么蠢的人。”梁璥放下筷子,把矮玻璃杯往桌上一磕,“我挺好的,您放心就成。”
“这事儿,比我想得还简单”梁璥夹粒花生米吃了,继续说:“而且钓着他也特别好玩儿,对他冷脸他也不生气,巴巴凑过来。这滋味儿特爽。”
最后,他仰头把白酒一饮而尽,轻声说:“妈,我都记着呢。”
外面爆竹声阵阵,梁璥一个人的自说自话结束,垂着头看对面没被动过的酒杯,只有墙上的挂钟在一格一格向前走,杂货铺陷入无穷尽的沉默中。
这时,电话铃声突兀地响起。
梁璥没动,甚至没有看向那边,拾起筷子慢条斯理地吃掉冷了的饺子,直到电话挂断,又一次响起时,才慢悠悠起身,细长手指勾起座机听筒,等那边传来一道清脆男声:“梁璥!新年好啊!”
他才清清嗓子,嗯了一声。
第7章 正是少年好时节
高二寒假只有两周的时间,杭休鹤在家里还没在学校开心,爸爸妈妈回家的次数屈指可数。
年三十当晚,杭休鹤自己试着捣鼓了一盘饺子,从早忙到晚,光和面就和好久,小心煮好之后摆在桌子上,想等他们回来一起吃。
但他等得在沙发上睡着了,睡醒之后饺子早就凉透,也没人回来,春晚还在放,有种割裂时间的感觉,一时分不清是梦还是现实。
他可惜那盘饺子,吃了一个跑到厕所吐出来,肉没熟,还巨咸,刷碗的时候想开了,庆幸他们没回来,不然又该说他笨。
最后上楼抱着妙妙等零点,给梁璥打完电话就睡了。
开学的时候,杭休鹤把妙妙带到出租屋了,在家里也没人陪它,在这里它可以陪他。
开学第一天,杭休鹤穿着件喜庆的红卫衣,衬得他很白净,只是眼睛中总有几分道不明的落寞。
梁璥还穿年前那件黑棉服,直筒的牛仔裤,腿很长,坐凳子从来不规矩坐,直接跨过去坐。
“嗨!”杭休鹤回过头给他打招呼,明明只有两周没见,却像隔了好久,过年就是挺奇妙的,就那么几天,却感觉从一个阶段,哐当,跨到另一个阶段。
他带了很多东西分给徐佳慧和梁璥,前桌田宇航是个文静男生,成绩好,讲话温声细语,杭休鹤觉得他挺合眼缘,有好吃的也愿意分给他。
班长也不错,总归来说,杭休鹤虽然做什么都慢,成绩垫底儿,但大家都挺喜欢他。
下课了,好几个人来给他送东西,等人走后,杭休鹤才有机会找梁璥说话。
“你过年都干啥了?”他朝后坐,手扒在梁璥桌沿上,看他写题。
“睡觉。”梁璥把卷子翻面,头都没抬,眼盯着题,“哪像少爷生活那么丰富。”
“也没有。”杭休鹤叹口气,“我也什么都没干,没意思。”
“等开运动会的时候就有意思了。”徐佳慧上厕所回来,插一句嘴。
“运动会!”杭休鹤直起身,“太好了!终于不用上课了!”
接下来,杭休鹤整了个小日历,盼着五月份运动会快点来。
春天来得没有声息,等到人们发觉的时候草早已破土,树早已抽枝,盈盈嫩绿,清新盎然。
杭休鹤中午打了饭坐在食堂外面吃,里面闷得慌,现在天气没那么冷,在外面看看蓝天白云,吃得更香。
徐佳慧端着饭盆出来,杭休鹤给她让了个地儿,俩人并排坐,看到了同样端出来的田宇航,“宇航!来这里!”
三人围着坐,杭休鹤搬来几块砖,饭盆放在中间,徐佳慧打开玻璃罐,往地上一放,“我妈妈自己做的肉酱,你们尝尝!”
田宇航连忙拿出一个小盒,腼腆地笑:“这是我娘做的咸菜。”是腌的小黄瓜,佐上辣椒,颜色喜人,十分清口,
杭休鹤这个蹭一点,那个吃一口,美滋滋。
“梁璥!”吃着吃着他突然抬手招呼,梁璥从外面回来,看见他们这一伙子像流浪汉一样坐在外面吃饭,很想假装没有看到。
“来啊!”杭休鹤手不停,笑容在初春日光里格外灿烂,阳光把他的头发烤得橘黄,眼睛莹润清澈,通透着蓬勃的少年气。
梁璥停住,还是朝他走了过去。
“你中午吃啥?”杭休鹤往旁边靠靠,拉着他坐下,一下还没拽动,双手齐用才把这大高个儿拽下来。
“包子。”梁璥从兜里掏出俩包子,十分不情愿地在这里打开了塑料袋,田宇航把自己的小咸菜递过去,徐佳慧也递过去,梁璥看着眼前的玻璃罐,觉得更像要饭的。
周围陆陆续续有很多人出来,三三两两,在柔和春意中尽情享受着偷出来的闲。
梁璥觉得杭休鹤比刚来的时候活泼了很多,像是放下了心中的重担,又像是决心要更加坚韧地成长。
“你偷看我?”杭休鹤凑过来,离得很近,眼睫毛都能看得清,怎么会有人的下睫毛也那么长。
梁璥面无表情地别过眼,“滚。”
他们能稍微悠闲地吃饭,主要原因还是数学老师急着回家给老婆做饭,只留了一点作业,午自习可以轻松一点。
当然,也不排除老师看今天天气好,让他们在繁忙学业中喘口气。
五月,杭休鹤心心念念的运动会终于来了。
那时候的操场都是土道,坑坑洼洼,更没有修看台,所有学生搬着凳子去操场看比赛。
杭休鹤搬着凳子高高兴兴跟着大部队走,走到他们班分到的区域坐下,感慨道:“离赛道有点远吧,这也看不清啊!”
“你还真想看比赛啊!”徐佳慧挨着杭休鹤坐下,然后………杭休鹤看着她神情自若地从兜里掏出卷子,垫在腿上做。
他环视一周,其他同学也都如此,一律低着头在看书和做题。
远处赛场上,普通班在为开幕式摇旗呐喊,几个实验班的离得远远的,齐刷刷低着头,仿佛对运动会一点兴趣都没有。
杭休鹤崩溃了,弯下腰颓丧地坐着,“哎哟……”
徐佳慧见状,从另一口袋掏出记满公式的小本本,“你要不要看?”
“谢谢……”他四处看看,想找梁璥,老远看到梁璥背着书包从教室出来,没有来操场,而是朝另一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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