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到后半段,梁问弦坐过来,低声说:“季队,咱俩也喝一杯。”
席上全是果汁和豆浆,季沉蛟拿起装着橙汁的杯子和梁问弦碰了碰,“梁哥,这阵子你辛苦了。”
梁问弦笑道,“跟我有啥客气的。”喝完又道:“去不去跟凌猎喝一杯?”
那一桌已经开始玩游戏,吵得人头痛,季沉蛟看见凌猎正玩到兴头上,叹了口气,“算了,不去打搅他。”
梁问弦点点头,“谁都有点小脾气,尤其是对最亲近的人。”
季沉蛟想说点什么,梁问弦却点到为止,站起来拍了拍季沉蛟的肩膀。
九点多,散席,顺路的搭车回去,不顺路就去店外五十米坐地铁,大家默契地留下凌猎,都知道他肯定是得坐季沉蛟的车。
这大半天下来,季沉蛟总算有了和凌猎独处的机会,回头想招呼一声,只见凌猎站在夜晚的璀璨灯火中,背光的阴影将他削得瘦而锋利,明明站在离自己不远的地方,却好似很远很远。
季沉蛟愣了下,一句“凌猎”卡在喉咙。
两人就这么站着,周围的光影像时间一样流动。不知过了多久,季沉蛟才回过神来,朝凌猎走去,“我们回家聊聊吧。”
凌猎目不转睛地看着季沉蛟,片刻,却摇摇头。
季沉蛟起初不明白,以为他暂时不想回去,“散步也行,我们去……”
凌猎终于开口,“我不跟你回去了。”
季沉蛟竟是没立即反应过来,“什么?”
凌猎脸上露出轻松的笑,朝不远处的酒店一扬下巴,“我今天住那里。”
季沉蛟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忽然明白过来,那是萧遇安和明恕住的酒店!
凌猎提议来夏湾路吃火锅难道是因为……
“我跟他们叙叙旧。”凌猎说。
话说到这个份上,季沉蛟觉得自己一拳打出去落了空。他明知道凌猎故意躲着他,却也没理由戳破。沉默了两秒,他说:“行,那明天见。”
“嗯,你开车小心。”凌猎说完就上了人行天桥。
季沉蛟站在桥底下,看着凌猎走上最后一级,走到对面,从下行的阶梯上消失。而在天桥的那一头,光芒如海,凌猎像是在他的视野中被海水吞没。
身旁传来醉酒男男女女的惊叫声,季沉蛟才收回视线。
车孤零零地停在路边,他独自将它开回去,前所未有地感到一站路的距离竟然那样漫长。
接下来的两天,凌猎按时上班,有时被督察队找,有时被谢倾找,有时和大家一起讨论案子,总之看上去一切正常。
但他不回家属院了,每天下班就不见人。季沉蛟知道,他又去酒店蹭吃蹭住了。
萧遇安和明恕的任务基本已经完成,再过一天就要回冬邺市了。季沉蛟想等到他们回去,凌猎住不成酒店,自然会回来。
但在这之前,他还要搞清楚,督察队是怎么决定解除对凌猎的限制。
“这事说来话长。凌猎当初进入特别行动队好像就有些不同寻常,是符衷拍的板。符衷这个人,是特别行动队的第一任负责人,说话相当有分量。”谢倾说:“我们作为地方单位,也不宜打听得太清楚。许将那边其实还是有所怀疑,你们今后行事,要更加谨慎。”
越是需要保密,季沉蛟就越是想到萧遇安说的话——凌猎过去经历过很多生死一线的时刻。那样的生活凌猎过了十年,而在更小的时候,凌猎也是在这世界上孑然独行。
他不知道要怎么做,才能改变凌猎的想法,才能让凌猎知道,他的命对他而言和自己的一样重要。
在重案队,凌猎倒也没有刻意躲着他,该交流交流,中午一群人去食堂吃饭,凌猎也不会因为有他而缺席,像以前一样叫他“季队长”,也冲他笑,可就是没有曾经的亲密劲儿了。
季沉蛟知道他们之间有问题,打的那场架不过是个导火索,他想解决问题,但凌猎不给他坐下来聊天的机会。
终于等到萧遇安和明恕回冬邺市,他们是上午去的高铁站,酒店的房按理说已经退了。临到下班,季沉蛟不住观察凌猎,见凌猎开始收拾东西,自己也拿起手机和钥匙。
队员们陆续离开,凌猎走到门口,季沉蛟跟上,却见凌猎拐了个弯,不去电梯间,反而往卫生间走去。
季沉蛟于是等在走廊上。
五分钟之后,凌猎回来了,“季队长,你怎么不走?”
季沉蛟脱口而出:“一起吧,今晚想吃什么?”
凌猎说:“那也只能一起走到大门,我们方向不同。”
季沉蛟:“你今晚住哪里?”
“酒店啊。”
“萧局他们不是已经……”
“但他们给我续费了啊。”
凌猎说话时神情无辜又很自然,季沉蛟被噎得无话可说。
等到了大门,凌猎挥手:“季队长,拜拜。”
季沉蛟忍了这么多天,着实有些忍不住了,厉声道:“凌猎!”
“昂?”
“你……”
但他向来体面,况且这还是市局大门,他不可能和凌猎拉拉扯扯。
“我走了,你也回去吧。”凌猎挥挥,“明天见。”
季沉蛟按捺着愤懑,再次目送凌猎离开。
他也是负着气的,腿上被凌猎踹青的地方又痛起来,在外面必须克制住的怒火在回到家后终于熊熊燃烧起来。
他摔掉凌猎专用的靠枕,抓乱了头发。他不明白凌猎为什么这样抗拒沟通,他有错,凌猎就没有吗?两个人一起生活,为什么就不能有点成年人的样子,坦诚地解决问题?
凌猎如果和他大吵一架,那起码能把情绪发泄出来,现在这样算什么?酒店能住一辈子吗?凌猎哪怕是像以前那样阴阳怪气几句都好。
天已经黑了,季沉蛟一身的邪火,在降温天还去冲了个冷水澡,出来不仅没有消火,还更加不是滋味。
时钟滴答滴答转着圈,他坐在沙发上,玩凌猎哄骗他买的switch,玩了一个多小时都不知道自己玩的是哪一个游戏。
小人在屏幕上跳动,在他的视野里变成凌猎,他的心思根本不在游戏上,玩得奇烂无比,几秒钟“凌猎”就死了,摔死、被怪物吃掉、淹死,死得千奇百怪,花样百出。
越玩他眼皮跳得越厉害,脑海中不断出现那天得知凌猎在榕美,而榕美即将爆炸。
恐惧、后怕抓紧了他的心脏,后来凌猎在火光中出现在他面前,他都觉得不真实。仿佛是一捧水浇在烈火中,杯水车薪,唯一显形的只有一股恼人的白烟。
在又一次“GG”后,他丢下switch,冲动地摔门而出。
凌猎回到酒店后先去餐厅用了晚餐,又去健身房挥洒完汗水,此时正泡在浴缸里看无聊的短视频。
来电粗暴地打断视频,屏幕上显示着两个大字:布偶。
凌猎:“啧!”
一接通,明恕的声音就传来,“狗子,我们平安到家了。”
凌猎懒洋洋地把腿一翘,搭在浴缸上,“你们早上的高铁,现在才假惺惺地报平安?”
被拆穿,明恕清清嗓子,“我对你还在不在酒店很好奇。刚那什么声音?你在泡澡?”
凌猎:“对啊,为了不浪费房费,浴缸当然要充分利用。”
“……”明恕:“你还真赖在酒店不走了啊!”
“怎么是我赖?谁给我开的房间?”凌猎说:“是谁说很久没欺负我了,要在他和某局长房间的隔壁给我开个房间?”
明恕:“……”
那头传来低沉的笑声,凌猎知道是谁,正经了些,“反正我还要住,你记得给我续费。”
明恕叹气,“不是不让你住,但你也不能有家不回啊。”
凌猎:“唠唠叨叨的,挂了。”
明恕:“喂!狗子!”
短视频又开始播放,凌猎却意兴阑珊,将手机丢一边,自言自语:“你们布偶话就是多。”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