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他第一次在南城玩,真正意义上的“玩”。
*
曾连喜在快餐店吃完晚饭,匆匆往回赶。
前面晃晃荡荡走来一个人,手里拎了个垃圾袋,脚上踩一双人字拖。他见到曾连喜,停下脚步,不冷不热地说:“哦,知道回来了。”
他名叫曾茂,是曾连喜的表弟。
曾连喜寄住在舅舅家,虽然不是白吃白住,但他不能闲着,家里每天的杂活由他负责。
八点是小区的垃圾投放时间。今天曾连喜回来晚了,曾茂被父母喊了出来,满肚子不快。既然遇上了人,曾茂立即把垃圾甩了出去:“曾连喜,给。”
曾茂是舅舅的独子,小时受宠,长大叛逆,到了青春期更是荒诞不经。他九月刚上初三,十月就剪了一个凌乱无序的发型。他额头窄,颧骨凸,狗啃一样的头发完全暴露了他的短处。但他一意孤行,谁的话也听不进去,把他父母气得够呛。
曾连喜接过袋子,向垃圾桶走去。
曾茂嗤笑,他早就不喊“表哥”了。他父亲自大学毕业就落户到南城,曾茂已经是地道的南城人,他觉得这个从安桦县来的表哥像是一张泛黄照片,老旧过时,和这座繁华的城市格格不入。
*
曾连喜一进门,听见舅舅在教训曾茂。
曾茂今天下午逃课回来睡大觉。睡得太沉,被下班回来的曾正鑫逮了个正着。
曾茂频频翻白眼,不把父亲的话当回事。
曾正鑫说:“好好跟你哥哥学一学。”
曾茂直接投来鄙夷的眼神。
曾正鑫转过头来:“连喜,吃晚饭了吗?”
“吃过了。”曾连喜礼貌地说,“舅舅、舅妈,我回房做作业了。”
曾正鑫给曾连喜安排了一个小房间。关上房门,这里是曾连喜的独处空间。他倒下去,趴在枕头。
开学那天,他在班级表见到了高晖的名字。两人虽然是同班同学,但也是陌生人,就算到了高中毕业都不会有交集。
今天……出乎意料。
出乎意料的还有另一件事。曾连喜把卡片翻了翻。这究竟是不是恶作剧,只能静观其变了。
他正要把卡片藏起来,猛然发现,抽屉被人动过了。
塑料抽屉柜有五层高,上面三格用来放衣服,第四格是日常品。底下那一格,他很久才打开一次。抽屉空间小,他摆放东西时总是挤满各个区域。
而现在,左上角空了一块出来。
他立刻出去。
门外,曾正鑫止住和妻子肖琼的话,问:“连喜,什么事?”
“舅舅、舅妈。”曾连喜说,“我抽屉里有一个文件袋不见了。”
曾正鑫诧异:“怎么不见了?”
“我不知道。”曾连喜转头看了看曾茂。
曾茂坐在沙发上玩手机。
肖琼见状,有意护短:“我们没有去过你的房间,更别说去动你抽屉的东西。”
“真的不见了。”曾连喜可以在王昊圆面前毫无表情,但在舅舅家,他还是要表现出一点点的亲情。
曾正鑫听了这话,瞬间怀疑到自己的儿子身上,问:“阿茂,你有没有进过哥哥的房间?”
“啊?”曾茂心不在焉,“什么事?”
曾正鑫把话重复了一遍。
曾茂说:“哦,没有。”
“舅舅,那是朋友寄存在我这里的东西,非常珍贵。”曾连喜语速一快就冒出安桦县口音。
住在家里有四个人,剔除两夫妻的嫌疑,剩下的不就是忤逆的儿子吗?曾正鑫厉声问:“阿茂,你知不知道哥哥的东西去哪儿了?”
曾茂抬起头:“什么东西?”
“一个拉链文件袋,磨砂塑料皮。”曾连喜说,“课本大小的。”
曾茂想假装不知道,可父亲的目光越来越严厉,他耸肩:“哦,下午我整理了一堆书,卖到回收站了,不知道有没有文件袋。反正我没有拿你的东西,为什么不见了谁知道啊。”
曾正鑫立即联系回收站。
回收站的阿姨回复说,今晚九点前都在。
曾连喜连忙冲了出去。
曾正鑫这时才有空指着儿子的鼻子骂:“不问自取那叫偷,你这个没出息的东西!”
曾茂歪起嘴角,讥嘲说:“珍贵的东西?他撒谎也不打草稿。”
“什么意思?”曾正鑫盯紧儿子,“你见过那个文件袋?”
曾茂冷笑,不回答了。
*
回收站的阿姨哪知道什么文件袋。
曾连喜只能自己一遍一遍翻着纸皮缝,找完了一捆再给重新绑上。翻完最后一捆,没有。
阿姨准备关门了。
他捆上纸皮,问:“阿姨,我能不能再重新找一遍?”
“九点啦,我要回家了。”阿姨把纸皮拉进去,关上闸门。
“我明天早上过来可以吗?”
“下午有一车拉到大站去了,可能你的东西在那里吧。不过现在很晚了,你去到都关门了。”阿姨锁上门。
“有大站的联系方式吗?”
阿姨转过头来。这个少年来了很久,闷热的天气,他满脸是汗,额头刘海被沾湿。身上的衣服更不用说了,汗流浃背的。她问:“那个东西对你很重要吗?”
“是。”曾连喜肯定地回答。
“该珍惜的东西别乱丢,这不是自己找罪受嘛。”
“是。”舅舅买的塑料柜无法上锁。曾连喜觉得自己没有值钱的东西,就放着了。确实没有提防曾茂。
阿姨联系上大站,说:“那边上午九点开门,你明天过去吧。”
“谢谢阿姨。”留了希望,曾连喜慢慢往回走。曾茂为什么会知道文件袋?曾连喜是不是已经把塑料柜翻了个遍……
经过便利店,有人打断了他的思绪:“曾连喜。”
第4章 ●10月15日(四)
半个小时前。
高晖坐上叔叔的车,直接把书包从副驾驶位扔到后座。
“高晖。”他的叔叔高丰树问,“你的头发问过我哥的意见吗?”
“他不知道。”高晖用手梳梳自己的狮子头。这是昨天刚烫的,今天早上起床直接爆炸了。
高丰树的少年时期也是一路狂妄过来的,他不觉得高晖这个发型很出格,但他哥就不一样了。他提醒高晖:“我上高中的那年,扎过一根小辫子,你猜怎么着?被我哥痛扁了一顿。”
高晖静了一下,发出两声:“哈哈。”
车里昏暗,高丰树看不清高晖眼里的情绪,只听见了笑。他抬起右肩:“不骗你,我至今还有伤。我哥下手特别狠。”
高晖懒洋洋的:“他关心你。”
车子刚刚驶入马路,高丰树接到一个电话:“哥?”
高晖梳头发的动作顿住。
高丰树说:“我送高晖回家,刚出来。
你在哪儿?
哦,我去车你一程?
好,就在酒店门口等吧。”
高晖听着叔叔在说话,一手捂住头,像是要把冲天的头发压下去。
挂上电话,高丰树说:“我哥今晚喝了酒,不能开车。他就在前面的酒店,正好顺路,我去接他。”
高晖的背脊有些僵,这个时刻,叔叔这辆百万名车的座椅也不舒适了。他把双手交叠盖在头上,望向窗外。快节奏城市的夜晚依然车水马龙。
高丰树问:“你和我哥现在怎么样了?”
“嗯,哦,哈。”高晖回了几个没有意义的字,摆明不想聊这个话题。
路程太短,行车又顺,没两句话的功夫,车子已经到了酒店外。
车子刚停,高晖立即下车,换到后座去了。
高丰树摇下车窗:“哥。”
高风熙一手挽着西装外套,另一只手松了松领带。酒店天花的灯给他周围拢起一个圈。
后面还站了另一个人——高星曜。他穿了件白衬衫,衣摆迎风摇曳。笑意在他眼里,如他的名字一样闪耀夺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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