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高晖上楼。
他扑到枕头上,把脸埋进去。
这时再听风铃的声音,不悦耳,只觉得吵闹。
他睡了一个混沌的午觉。也许做的是噩梦,醒来时,他像经历了一场恐怖电影。
如果有早知,今天他不会去。见不到的时候,心里留有一个念想,想着自己还有一个母亲。
真正见了面,才知道自己是爹不疼娘不爱。
阴天。
高风熙和高星曜在花园里打羽毛球。
高晖拉开窗户。
同样是孩子,他哪里不如高星曜。
也怪他自己,总是憋着一口气,看高星曜不顺眼,于是处处都要和高星曜不一样。结果就成了不受宠的孩子。
花园下的二人欢声笑语,很是刺耳。
高晖关上窗户。
从得知母亲回国,他一直处于隐约的兴奋之中,做作业也没心思。如今假期只剩半天,他还是提不起劲,胸口堵着一阵气。
高晖想着打两局游戏再说。
从等待母亲开始,他一直没有看手机,这时见到微信有很多未读消息。
而且,苏迁不停地发过来。
高晖终于点开。
苏迁让他赶紧去班级群。
高晖有些费解。
班级群的消息刷了很多很多,他大概看得出是在讨论一场车祸。他越看越不对劲,这场车祸似乎和他有关。
有一个同学说,死的少年名叫孙明磊。
孙明磊?这个名字令高晖惊出一身冷汗。
他见到了那一段视频——他走到孙明磊的身边。
那天他穿了新鞋。
白色鞋面沾上鲜血,一目了然。
第24章 11月7日(下)
班级群跟炸了锅似的。
老师不得不出来维持秩序。
老师已经知道,必然会惊扰家长。
高晖最不愿的是通知家长。
高风熙至今都不知道,刚刚过去的那一个暑假,高晖偷偷开了车出去。
没有目击者,高晖以为能瞒到天荒地老。
他似乎回到那时。车子停下,他背脊发凉,脚在地上好像踩着棉花,有一种自己要飘离躯壳的不真实感。
班级群的消息“哗啦啦”地向上。
高晖倒在床上。
苏迁又给他发了私聊。
电话有响。或许是老师,或许是同学。
直到楼下传来高风熙的喊声:“星曜,打得很棒。”
高晖骤然惊醒,坐起来,他浑身汗津津的。
手机的通话记录里,有曾连喜的名字。从中午到现在,他一共打了二十个电话过来。是最多的一个。
苏迁打了五个。
然后是老师。
其余就没有人了。
高晖给曾连喜回了一个电话。
才响了一秒,曾连喜就接起来。他保持不慌不忙的语气:“睡懒觉吗?现在才起来。”
“你知道群里的消息吧?”高晖的话很轻。
“同学们都在——”曾连喜还没有说完。
高晖抢话:“视频里的人确实是我,我是那一个司机。但是,我没有撞到他,他自己摔倒了。”后半句话又急又快。说完了,他在等待审判。
静默足足有五秒。
高晖叹叹气,刚要挂断电话,听见那边传来声音:“我相信你。”简单的四个字,语气坚定无比,半分质疑也没有。
高晖觉得应该解释一下撞车后的一滩血。可曾连喜没有问。
“谢谢。”高晖无疑是欢喜的,“谢谢。”
电话还没有聊完,门外响起了敲门的声音。
“我先挂电话了。”高晖又补了一句,“曾连喜,谢谢。”
“高晖,我相信你。”
有了这份信任,高晖突然有了底气。他出去开门。
门外站着他的父亲。
高风熙的嘴角抿得很紧。面容平静,但他越是动怒,越是冷静。没有生气的征兆,其实已是怒火滔天。
高晖沉默。
高风熙先开口了:“刚才你的班主任打电话给我,说你们学校传出了一个不得了的视频。”
“是吧。”高晖轻轻地说。
“什么时候了?你还是这副吊儿郎当的样子。”
“不然能怎么样。”
高风熙的脸色如寒冰:“高晖,你是不是没有意识到,这件事有多可怕?后果有多严重?”
“爸。”高晖刚刚发现,他长大了,和自己的父亲一样高,“是,你的车是我开出去的。但我没有撞到他,孙明磊是自己摔倒了。”
高风熙冷冷地看着儿子:“你觉得这样轻描淡写的解释,有说服力吗?”
高晖反问:“为什么没有?”他就是这样和曾连喜解释。曾连喜相信了。
“那天是7月20号,没错吧?”
“嗯。”没想到,他的父亲记得。
“我那天有所察觉,车子被动过。我问过星曜,问过你,你不承认。事实却是,你在这一天闹出了一场车祸。”高风熙的怒意藏不住了,“我是你的父亲,你到底还瞒了多少不让我知道的事。”
“没有……”高晖心虚。父亲向来不对他流露过多的情绪。但这一刻,父亲的眼神里有失望。
“班主任跟我说。有人认识那个被撞的男孩,他去世了。”
“对,他去世了。但他的死因不是因为我。”高晖抓了抓头发,“我没有撞到他。他当时流的血是道具,是血胶囊。”
“我会去调查清楚。如果你造成了不可挽回的后果,别怪我大义灭亲。”
“呵。”高晖笑了起来。
到头来,无条件相信他的,是认识不到两个月的曾连喜。
刚才一定看错了,父亲从来没有希望,哪里会失望。父亲想到的,是他丢了高家的颜面,拉了高家的声誉。
高家兄弟一直是优秀的人才,高星曜也是名牌大学的高材生。可惜出了他一个。
高晖自暴自弃:“大义灭亲?你有把我当成你的‘亲’吗?你不会以为每个月给我零用钱,给我一个房,我就要对你感激涕零吧?别人家的父子是怎样的,你见过吗?”
不用说别人家。父亲对待高星曜的时候,就是父亲对儿子的姿态。说到底,父亲没有把他当成儿子。
上午和母亲见面,这时又和父亲吵架。
高晖的忍耐到了极限,他冲着父亲吼:“我瞒着的事情多去了,想要了解,你得把亏欠的几年时间全用上。你慢慢去调查吧,反正我没有做亏心事。”
他愤怒地甩上了门。
再次坐下,他连珍藏多年的母亲照片,都看不下去了。
抽屉里还有一张父亲和母亲的婚纱照。
两人没有爱情,但拍照时假惺惺的模样,像极了恩爱夫妻。
高晖讽刺:“荒唐可笑。”
他在衣柜随便抓了几件衣服,收拾东西,打算离开。
他见到了那个花里胡哨的书包。
父亲不满这样耀眼的颜色。
但高晖喜欢。他不再顾虑父亲的喜好,拿起那个书包,再收拾几样日常用品,转身就走。握住门锁的时候,他不知父亲是否站在外面。
万一父亲拦他,他就和父亲大吵一架,找机会逃走。或者,为了避免正面冲突,他爬窗户去?
思绪百转的时候,他拧开了锁。
父亲不在走廊。
高晖大摇大摆出去,无人拦他。没有他预想中的,大吵一架才能离家出走,也不需要爬窗户。
父亲正在和高星曜商量大义灭亲这件事吧。
高晖轻轻地关上门。
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他只是不想待在这里。
*
高晖在外面想了很久,才和曾连喜联系。
曾连喜晚上很少出门,除非是倒垃圾或者像上次一样,丢了东西,出去寻找。他很安静,待在房间里很久都不出来。
曾正鑫见到他要出去,问:“连喜,是去哪儿啊?”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