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学楼的一层摆着许多展牌,有实验这些年获得的各种荣誉,科研成就师资力量写得满满当当,如果他是家长,看到这一大片肯定非常满意。
光荣榜上是往届学生的各学科获奖情况,季思年认真找了找,发现谢航其实没有怎么参加过竞赛,除了和周英凡一届的化学竞赛,其余的几乎都是校级的比赛,还是以月考周考为选拔形式的、强行全员参与的非正规比赛。
季思年站在展板前看了很久。
寥寥几行字勾勒出来的高中时期的谢航让他有些陌生,但他记起了他们初见时候的模样,意外地发现那时候的谢航似乎就该是这样。
说与世无争无欲无求都不算全面,他几乎是把顺其自然贯彻到底,不去主动不去改变,就那样顺着时间一天天地走。
像个忘记设定目的地的小机器人。读书,高考。
旁边的板子看上去换过一次,不过现在贴着的是上一届高考的荣誉名单。
一高前五名的名字季思年倒背如流,每次市统考之后他都会记下来前几名的成绩,再一科一科分析优势劣势,非得比较出个高下。
他那时候肯定没有意料到有一天能和隔壁实验的第一名滚到一张床上。
从教学楼出来,隔着一个小广场是空空如也的操场,但一旁的篮球场倒是有人在打球。
季思年把帽子拉紧,看时间讲座已经开始三分钟了。
他走到篮球场里,坐到长椅上,长椅的另一端放着书包和一件羽绒服。
打球的是个头发很短的男生,球技非常一般,季思年感觉自己一个菜鸡上场也能把他打得满地乱跑。
在第三次投篮失败后,男生终于停了下来,转头看着他。
他朝四周扫了几眼,没看到其他人后才说:“打球?”
“不会。”季思年摸了摸胸口,什么都没有摸到。
那男生站在不远处拍着球,半信半疑地看着他。
“你打你的,不用管我。”季思年胳膊撑在膝盖上,低头掏出手机来。
正月里一直没剪的头发有些长了,被风吹着时不时会扫到额头上,他突然想起来曾经的宋玮辣评,说他不笑的时候看着像刺头,笑的时候像心情不错的刺头。
也许现在就挺像的,那个男生没有再搭话,又自己投了几个球。
谢航给他发了微信,问他是不是在门外碰上了班主任老师。
季思年用冻得通红的手回复道:“碰上了,他居然记得我?”
谢航很快发来消息:“对,我上次来的时候他就提你了,在谢舟朋友圈看到过你。”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真神奇啊,有些仅仅是很久之前的一面之缘,却能在完全意想不到的未来再次相遇,但有些很想再见面的人,说不定此一别就再也遇不到了。
拍球声渐渐靠近,季思年抬眼,看到那个男生坐在了长椅另一头,把球放回一旁的推车里。
“你是上一届的学长吗?”男生喝了口水。
“不是。”季思年说。
男生看他一眼,把羽绒服穿上了。
“讲座已经开始了,你不去听吗?”季思年回完消息,把手带着手机一起缩回外套袖子里。
男生沉默一会儿,才摇摇头:“不想去,都是没用的话。”
空旷的场地连风都刮不出什么声音,季思年听着这话居然有些共情,他最烦躁的一段时间也是这样恨天恨地的。
他没有开解别人的本事,但也不太想离开。
“最后半年了,挺过去就完事儿。”季思年转着手机。
也许是他语气中想要多聊聊的意思太明显,男生弓着腰坐了几分钟,慢慢叹出一口气,主动起了话头:“我不会考试了。”
字面意思听着好像是要退学,但季思年知道他想说什么。
他曾经也有过很长的时间觉得自己不会考试了。
说不上来那样的感觉,考前焦虑到想要逃避,拿起卷子时会头脑发懵,读完题明明是学过的知识点却想不出头绪,写答案时完全机械地套用着公式。
虽然成绩不会有很大波动,仍然能维持在平时的水平线上,但那样的状态让他无比惶恐害怕,他怕有一天遇到的题让他无法调动机械记忆。
“每个人都会这样,不去想它,过几天就好了。”季思年低声说。
“是吗?我没法不去想。”男生的声音里有些痛苦和焦急,“可是他们都能做得好,我不能。”
季思年沉默了一会儿,问道:“你知道谢航吗?”
“知道。”男生沮丧地踢着脚底的石头,“上一届的第一名。”
“他是……什么样的?”
男生侧过头看着他,季思年看到他的衣领蹭脏了一小块:“谢航吗?很牛,然后……不了解了。其实他没什么传闻的,怎么说呢,就是孤僻没朋友,没朋友一般就不会有人传他什么事迹了,毕竟不熟的不好意思传,大家学习都忙,没空。”
他停顿一下,又说:“就是去年快高考时有人说他精神有点遗传病,考第一名都是因为这个,天才和疯子只隔一线什么的。”
季思年心底泛起细密的疼,他要缓很久才能语气平稳地继续问:“你信吗?”
“不信,”男生扬起头,“其实大家都不信吧,但是传的都那么起劲,无非就是给自己找心理安慰,我永远也考不过的人是因为有病,多惨——这样想。”
确实合情合理。
季思年用力攥着手机,怒火堵在胸膛里。
所以谢航听到这些话的时候是怎么想的?
“是因为有病”,他从小到大给自己多少次这样的心理暗示,又被无数充满恶意的声音环绕着度过那场重要的考试。
谢航说他不在意,怎么可能不在意?
就算谢航不在意,但他很在意。
“打一场吧,”季思年站起来,“你教我。”
男生的情绪正烘托到位,硬生生被打断:“啊?”
“你本来也要等家长会结束的吧。”季思年二话不说,捞起推车里的球,“打。”
他急需做些什么压制一下心中的怒火,唯一想的就是当初在科二考场没能把那个傻逼揍一顿。
愤怒过后就是难受到心尖上的心疼。
“你是等人吧,要是没地方去可以去后门买点吃的,有条小吃街,我们都在那买。”男生看着很不情愿和他打,委婉拒绝了他。
季思年的理智还飘在空中,气得手心都发痒,他把球扣回推车里,发出“咣当”一声响。
男生指了指操场的方向:“那边直着走。”
季思年把滑下来的帽子戴回去,生硬地道了个谢:“谢谢。”
他卷着风走了几步,又回头,语气里夹着火星子,怒气冲冲地问:“什么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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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遗憾
“烤苕皮。”男生说,“小酥肉也好吃。”
“谢谢。”都到这份儿上了,季思年还能记得他刚刚发泄了一半的情绪,随口安慰了两句,“不用焦虑,学了多少就能得到多少,谢航也是学出来的,世界上哪有真天才。”
他裹着衣服走了几步远,才听到男生小声的自言自语:“真的吗?”
假的,谢航就是真天才。
一路走出来,寒风把他的怒火吹散了大半,剩下的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沮丧。
他的想象中全部是如果,如果他们在一所学校读书,如果他们那时候就认识,事情会变成什么样子?
但无限遐想也仅存于如果中,是永远不能解锁的另一条支线。
一定要顺着这条思路想的话,他们似乎错过了很多,但他对此无能为力。
男生给他推荐的那几种小吃的铺子前都比较热闹,虽然学生们都还在礼堂听讲座没有放学,此时也已经有两三个路人在买了。
这条小吃街跟一高门口的差不多,是一排各式各样的小推车围出来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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