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她的声音温婉又细致耐心,林蘅却感受到一种居高临下的威迫感。
“没、没有了……”
林蘅声音发虚,有一种被人强硬拨开的感觉,偏偏他还什么都做不了。
随着电话声音挂断,林蘅耳边清楚地听到了他编织的一切有关赵锐的未来幻想破碎的声音。
所有人都觉得林蘅不具备照顾赵锐的资格和能力,这些天的准备和规划都沦为堆在墙角的废弃草稿纸。就连表现得那么喜欢他的赵锐,还是选择了更有地位和资产的养父母。
林蘅义无反顾的拯救是掷进许愿池的硬币,只是一场受营销蛊惑的自欺欺人的骗局。
现在赵锐愿意和新父亲去游乐场玩,实现一切原属于他们的约定,却不愿接听电话,哪怕只是和林蘅说一句再见或者对不起。
·
林蘅桌上放着之前整理的被拐卖儿童的资料,工整放在档案袋里,桌子中间靠着笔筒摆着赵锐白天送的橡胶皮卡丘。
林蘅愣了很久,突然屈起手指,想象成赵锐的样子,猛的弹了一下它的脑门。
皮卡丘跌跌撞撞从桌上掉了下去,林蘅轻声骂了一句。
“小没良心的。”
林蘅负气地不管它,埋头刷题,倏然试卷被啪嗒啪嗒打湿了,墨迹洇开,林蘅刚写下的答案模糊不清。他偷偷抹了把眼睛,等水渍干涸重新下笔。
一套题将将做完的时候,林蘅弯下腰,很没原则地拾起了那只膈应人的皮卡丘。
林蘅抱着枕头跑到姥姥的屋里,轻轻趟到她身边。
“姥姥,我想考京大。”
姥姥眼睛刻满疲倦,听到林蘅说话,揉着眼睛努力从梦中回神:“京大不是全国第一的学校吗?蘅蘅真是厉害,你从小学习就好,没让家里操心过,想考肯定能考上。”
“嗯……”听到姥姥不遗余力又略有夸张的褒奖,林蘅的脸孩子气地发热。
“但是离家很远,我就没办法经常回来照顾你了。”
姥姥轻声喟叹,在窗外沙沙的蝉鸣和凉风交织下有种颓唐的释然。
“你想去追什么就去追,不要被我这一身老骨头绊住。再说了,你妈前段时间不是打电话要给我请护工吗?再不济还有你舅舅他们,也用不着你来照顾我啊,你才多大。”
“姥姥,你怎么能这么说。”
林蘅不愿意听这些,翻了个身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
开学之后,班主任让同学们擦掉教室后面的黑板报,写上自己理想院校的名字。
同学们有的纠结未来归属,有的羞涩不敢暴露目标,有的默默等着心仪人先写,自己再悄悄跟上。青春年华面对未来的各路心事盘结纠缠,向着同一个终点肆意生长。
黑板上名字了了几个,大多数人都还没决定好。林蘅起身,默不作声却在众人眼中行事高调,字迹娟秀工整写下四个字:
京大,林蘅。
滨阳一中已经有八年没出过京大的学生了,不管能不能成功,敢写上就是很厉害了。
班主任夹着课本满意又自豪地点头,同学们纷纷惊叹林蘅的实力和自信,还有那份不骄傲也不刻意遮掩的从容。
“你不是想留在省内吗?怎么写了京大?”
陈隶坐在原处刷题,头也不抬问身边的林蘅。
林蘅说话仿佛憋着一口气,吐字少见的夹杂着恶狠狠的味道:“那是以前!从此以后,我就要努力考去京市了。”
陈隶对他说风是风的态度搞得茫然,思来想去也就和赵锐那小孩有关了,笔盖戳着拧成川字的额头,很罕见地没表示疑议。
林蘅气过之后是空茫的悲切,和桌上成堆的试卷、黑板一角粉笔画上的高考倒计时数字、同学们奋笔疾书的紧迫感、窗外的风吹叶落和日沉云生一起,无形地压在林蘅心头。
别说未来,只是短短七天,就多么瞬息万变。
作者有话说:
林蘅听到赵锐妈妈高贵优雅声音的那一刻,自惭形秽得仿佛是被抡了五百万让离开他儿子的偶像剧卑微贫家女!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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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章是回到现在的时间线了,苏蘅和靳卓斯在小宾馆醒了……
第30章 不给你抹
靳卓斯做了一个漫长而又混乱的梦,幼时一觉醒来突然发现置身于陌生之地,身边没有林蘅,眼前是他拒绝被领养的夫妻,他甩开了他们伸过来的手,冲到街上狂奔,但根本找不到尽头。
相似的巨大失重感逼得靳卓斯遽然从梦中惊醒。
他如刚被救出的溺水者,急促地喘息着,眼睛空洞地瞪着天花板,突然想到了什么,靳卓斯慌忙转身去找,看到仍在熟睡的苏蘅,眼泪唰地就下来了。
泪珠像零落的花瓣一样从眼角滚落,颤巍巍地在眼窝和鼻梁汇聚出一小滩水渍。
砰砰乱跳的心脏好像终于落回实处,靳卓斯握住苏蘅的手,像是不停确定这个人真实地在自己身边。
他感觉自己的胸腔被汹涌的失而复得的情绪冲刷着,眼泪朦胧看不清苏蘅的脸,手套冰冷隔绝了他的体温,靳卓斯顿时哭得更加厉害了。
他慢慢蹭过去,用鼻尖磨蹭苏蘅的脸,但只敢轻轻的,呼吸都屏住。
十几年后苏蘅的样貌变化很大,性格也不似从前机灵跳脱,以至于靳卓斯在看到胎记之前并没有认出他。
苏蘅睫毛簌动,靳卓斯立刻闭上眼,佯装熟睡枕在一旁。
苏蘅缓缓睁开眼睛,在山谷滚了一道,睡了一觉之后浑身酸疼。他迷茫地眨眨眼,发现靳卓斯还躺在他身边,眼眶红红的,像是哭过。
他觉得好奇怪,手还被人抓住。苏蘅悄悄扭动手腕想把手抽回去,靳卓斯却一下睁开了眼。
“你醒了。”
“嗯……”靳卓斯仍捏住苏蘅的手腕,并不想放开。
两人正僵持着,靳卓斯突然说:“我给你的脚上点药吧。”
苏蘅还没反应过来,就看见靳卓斯猛的蹿起来,急不可耐地下床去拿药膏,走到床边轻柔挽起苏蘅的裤脚。
还躺在床上的苏蘅:“?”
靳卓斯又去换了一副干净的黑手套,将药膏在两只手掌心里抹开,触及脚踝时温热而滑腻,药膏慢慢在苏蘅瓷白的皮肤上融化,靳卓斯手指挟着半透明的滑腻黏着的液体沿着脚踝揉捏,范围逐渐流连到脚面、脚底和脚指。
黑白两色在视觉上形成极大反差,不自在的感觉顺着毛孔往里面钻进去。
靳卓斯眼神炽热地盯着苏蘅的脚,鼻腔里有节奏地喘着粗气。
苏蘅脚很难受地挣了一下,拧着眉毛说:“我、我觉得,抹得没必要这么细致……”
“抹仔细了好得更快。”
放屁,苏蘅心里暗暗骂。
他抬起另一只完好无伤的脚踩着靳卓斯胳膊把他轻轻蹬开,直起身飞快拿走了药膏,结结巴巴说:“还、还是我自己来吧!”
手中温热洁软一下子抽走,靳卓斯怔怔地看着落空的手,难受地撅起嘴,垂下脑袋,眸光暗沉沮丧。
苏蘅抓着药瓶,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他像做错事一样,想了想,给自己找补:“既然你已经脏了手了,我就不麻烦了……你就……先帮我抹吧。”
苏蘅忍受着靳卓斯怪异地上完药之后,为摆脱有些尴尬微妙的气氛,转过身去拿床头充电的手机,发现竟然已经八点四十五了。
苏蘅:“吃个饭我们就走吗?”
靳卓斯没回答,定定地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的脸有些红,看起来居心叵测,挑起眼神,炽热又执着地看着苏蘅。
“昨天晚上还没有来得及看你身上有没有伤……”
苏蘅惊得差点从床上掉下去,气急道:“不要得寸进尺!”
靳卓斯表情明显黯淡了,但也没有再说什么。
苏蘅红着脸撇过头,伸手推了他一下:“快去弄点饭吃啊,吃完就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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