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颂见过这个女人几次,她经常早晨很早或者晚上天黑以后过来,每次都给张老太带一大兜吃食,然后帮张老太打扫家里。
他一直以为这个女人是社区的工作者,特意过来照顾独居的张老太,现在他知道了,这个女人是孙谚识花钱雇的,之所以挑人少的时间过来,大概是不想被别人知道。
朗颂瞧了一眼张老太家紧闭的门扇,起身进店上了楼。
他轻轻推开房门,诧异地屏住了呼吸。可能是累极了懒得爬到上铺,可能是困迷糊了倒头就睡,孙谚识竟然躺在了他的床上,睡得正香甜。
朗颂紧巴巴的胸口像被这秋日的芦苇穗轻轻扫了一下,发软发痒。他缓慢地走到床边,坐在了地上,静静地看着床上的人。
孙谚识半张脸埋进了枕头里,眉心舒展,嘴角微微上扬,难得的平静安稳。他的左手垂在床沿外边,手指细长骨节分明,是只很漂亮的手,手背上凸起的青色血管透着鲜活的生命力。
朗颂伸出指尖,隔着毫厘的距离描摹那一道道血管,而后极轻地握了一下那只手。
孙谚识这一觉睡得很沉很久,一直到晚上都没有要醒过来的样子。
朗颂也没有叫醒他,他和朗月吃了晚饭,给朗月洗澡哄她睡觉。
朗月今天受惊不小,抱着哥哥不肯撒手,朗颂在房间里陪她玩了一个多小时才将她哄睡。他没有离开,又在黑漆漆的房间里陪了朗月一个多小时,十点左右他套上一件长袖开衫卫衣下楼出了门,走进了深巷。
半个小时后,他携着一身秋夜的湿气和冰冷的杀气回了家。
作者有话要说:
“一个人的知识越贫乏,他所坚信的东西就越是绝对。”引用自罗翔老师,原话是“一个知识越贫乏的人,越是有一个种莫名奇怪的勇气和一种莫名奇怪的自豪感,知识越贫乏,你所相信的东西越绝对,因为你根本没有听过与此相对立的观点,夜郎自大是无知者的天性”。——发这个章节的时候忘记加作话了,3月12日补作话。
第76章 “我帮你擦?”
孙谚识这一觉好像把几年的疲惫都睡了回来,连着十几个小时一秒都不曾醒过。直到感觉有什么东西在脸上爬,弄得他痒痒的,他伸手一捞抓住了一只柔嫩的小手,这才慢慢睁开惺忪睡眼。
朦胧的视线逐渐变得清晰,孙谚识看到朗月穿着淡紫色的公主睡裙,头发乱乱的,大眼睛扑闪扑闪,正趴在床沿上冲他笑。
没几个人能抵抗得了小姑娘这么甜美的笑容,孙谚识不禁扬起唇角眯起眼,露出一个同样灿烂的笑容,抬起头来和朗月亲昵地碰了下额头,温情脉脉的叫了一声“乖宝”。
与此同时,他眸光一凝,惊讶的发现原来朗颂就蹲在朗月的身后,正两眼放空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小颂,你怎么……”孙谚识尴尬地清了清喉咙,话还没说完,就意识到自己正躺在朗颂的床上。昨天洗完澡他已经疲倦地连睁眼都困难,倒头就睡了,根本没发觉自己睡错了床。
这下更尴尬了,昨天发生的事也悉数回忆起来,孙谚识彻底清醒过来,掀开被子坐了起来。
朗颂还沉溺于孙谚识刚才那个纯粹灿烂的笑容,和他低低沉沉叫“乖宝”的模样,见床上的人坐了起来,他立刻回神:“还早,再躺会儿吧。”
孙谚识尴尬道:“抱歉,占了你的床。”
朗颂笑笑:“准确来说这张床是你的财产。”
朗月已经灵活地爬上了床,坐在孙谚识腿上,靠在他怀里,已经闭上了眼。
朗颂看她一眼,又说:“我要去上班了,月月说想跟你再躺一会儿,可以吗?”
孙谚识怔愣住,昨天无暇细想,此时此刻他才骤然体会到心有余悸是种什么感觉。
如果朗颂不主动说,不把朗月带过来,他会因为害怕以及负疚,短期内不敢再把朗月放在身边照顾。
显然,朗颂预料到了他的想法,所以主动把朗月带到了他的身边。而且朗颂的举动除了表达自己的信任,还表达了另一个意思——对他的性取向并不介意。
孙谚识不免动容,他握着朗月面团一样的小手,犹豫了一下才回答:“可以。”
害怕是有的,愧疚也是有的,但今天是周日,如果他不帮忙带着,只能让朗颂带去店里玩。饭店里人多嘴杂,他只会更担心。
而且经过昨天那么一闹,他感到轻松了许多。
自从他是同性恋的事众所周知之后发生了很多事,街坊四邻也都知道,但从来没人正大光明地拿出来说道过。直到昨天雷斌受了刺激,真真正正地将陈年旧事翻开来,摆在众人面前。
就像一盆不会开花不受待见一直被放在阴暗墙角的绿植,终年晒不到太阳,枝干爬满了虫子,在它奄奄一息时又突然被丢弃到太阳底下,那些虫子暴晒在烈日底下,死的死飞的飞,反而焕发了它的生机。
孙谚识觉得自己此刻就是这样一种如释重负的轻松感。
朗颂看不穿孙谚识丰富的内心活动,摸摸朗月的头:“好,记得起来吃早饭。”他看着孙谚识的手腕,回味着方才刹那的触感与体温,有些心猿意马,但他没敢做些什么,迅速收回了视线,起身道,“那我先去上班了。”
“好,”孙谚识应了一声,又突然问道,“你的眼睛怎么了?”
刚才没发现,朗颂站起来后,他才看到对方眉骨的地方有一块青紫。
“这里吗,”朗颂不太准确地摸到了眼尾,“可能昨天被雷斌碰到了,不疼,没感觉。”
朗颂太过坦然,孙谚识将信将疑地点了点头:“最好是去卫生院看看。”
朗颂原本还留恋孙谚识刚睡醒时那个灿烂的笑容和手腕温热的触感,现在心虚地一秒都不敢再逗留,连句再见都没说就转身走了。
他刚走到房门口,孙谚识突然又叫住了他,他回头,不安地抬眼看着孙谚识。
孙谚识的表情却很严肃,他看着朗颂,郑重其事地说:“小颂,有两件事我不希望你误解,所以必须跟你解释。”他不清楚昨天朗颂听到了多少,即使什么都没有听到,他也不打算隐瞒,但从朗颂丝毫不诧异的表情可以看出来,不可能什么都没有听到。
朗颂转身,定定地看着孙谚识。
孙谚识深吸口气,说:“关于张老太的孙子张循——”
朗颂打断他,低声道:“对不起,我没经过你的同意问了郑哥。”
“没什么对不起的,”孙谚识笑笑,“本来就该告诉你。”他的事郑烨都清楚,他也知道郑烨只会说该说的,所以很放心。
“第二件事,”孙谚识继续说:“关于我是同性恋这事,一开始我没有说,是因为我觉得你和月月应该不会在我家住很久,后来一直没说,一是没有合适的机会,二是……”有些话其实是难以启齿的,他紧了紧牙关,“二是怕你误会我是对你有什么企图,才会主动让你住到我家里来。不过我想你能感受得到,我只是把你当成弟弟看待,没有其他的企图。”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朗颂的心一点点的往下沉,他轻声呢喃道:“弟弟……”
孙谚识一点也没看出朗颂的异样,还郑重地重复:“嗯,弟弟。”
“嗯,”朗颂低头抿了抿嘴,干涩地说了一句“我走了”,匆匆下了楼。
孙谚识和朗月占着朗颂的床又睡了会儿,肚子饿得咕噜咕噜叫才起床。
吃完早餐,孙谚识收到朗颂发来的消息,叮嘱他手上的擦伤要再去卫生院上一次药。
孙谚识莞尔一笑,朗颂的成熟、细心、体贴,让人总是忽略掉他的年龄。他想了想,把朗月捞进怀里,教朗月比“OK”的手势,两人比划了一番,拍了张照片发了过去。
朗颂看着照片中举手比着OK的两人,嘴角的笑容怎么都压不住。
小河端着盘子从旁经过,又退回一步偏头去看朗颂的手机,坏坏地打趣道:“恋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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