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颂才注意到沈苹苹苍白的脸色,不禁为自己方才那莫名的醋劲儿而感到羞惭,他垂眼问道:“沈老师没事吧?”
沈苹苹在此之前吃了止痛药,此时已经缓解了不少,她摘下安全帽回答道:“没什么事,回家休息一下就好了。”
孙谚识问:“需不需要送你回家?”
朗颂马上接话:“我送你回去吧。”
孙谚识看了朗颂一眼,挑眉不语。
沈苹苹摆摆手:“不用了,我自己回去就行,谢谢。”
既如此,两人便也不勉强。
朗颂把小电驴拖进了院里,又拿着一个小餐盒回到了店里,他正欲开口,但见孙谚识单手支颐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眼中还带着一丝戏谑。
“怎么了?”朗颂摸了摸自己的脸。
孙谚识眉眼一弯,笑谑道:“小颂,你是不是更喜欢成熟的女人?”
朗颂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这话是什么意思,他向前迈了一步,急着想要否认,孙谚识却又说:“但你不可以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不能同时喜欢班花和沈老师。”
“我——”朗颂这才彻底明白孙谚识的意思,他差点就给气笑了,既无奈又有点低落。他深吸了口气,但还是没能掩藏好自己的情绪,沉声否认:“我不喜欢她们。”
他把手里的餐盒放在了柜台上,语速飞快道:“给你带的玉米烙,放的时间有点长大概没那么脆了,你吃吧,我上班去了。”
话毕,他大步出了门。
孙谚识一脸莫名地抓了抓头发,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什么,他自言自语道:“生气了?”
第72章 父子矛盾
除了那两条短信,卓历就再也没发过只言片语。
短信虽然删了,记忆却不能从脑子里一键删除,孙谚识没法控制自己的脑子不去想这件事。他知道自己迟早要面对,但却本能地并不想面对,随着一周时间的逼近,他越发忐忑不安起来。
今天周六,他和朗月比平时起得晚,吃完早餐他没有马上去开店门,而是在院里坐着发呆。
这时,兜里的手机突然嗡鸣起来。
孙谚识一惊,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是养老院秀姨打来的电话,他的心脏猛跳了一下,连忙接了电话。
秀姨亲切的声音响起:“小谚啊——”
孙谚识立时就听出了对方迟疑的口气,沉声问道:“秀姨,怎么了,我爸出了什么事?”
“不是不是,别急,没什么大事。”秀姨“唉”了一声,解释道,“昨天你爸突然血压升高晕倒了,我们紧急送到了医院,现在血压降下来已经没事了。你爸的脾气你也知道,他不让我跟你说,但我想了想还是觉得得告诉你这事。”
孙谚识悬着心脏骤然落了回去,他沉默了一会儿,应道:“谢谢您。”顿了顿又说,“我今天过去一趟。”
挂了电话,孙谚识垂眼看着两个“腿部挂件”——朗月紧抱着他的大腿,大大的眼睛里盛着满满的忧心,黄豆则仰着头哈赤哈赤地吐着舌头。
孙谚识蓦然一笑,蹲下身来拍拍黄豆:“你爸没车,你只能在家看门,我带你姐姐出去一趟。”
黄豆大约是明白了,摇着尾巴不满地“呜呜”,见孙谚识不为所动,负气似的爬进了自己的狗窝。
孙谚识不满地嘟囔:“你还学起你哥来了。”
虽然发了牢骚,孙谚识还是给黄豆的食盆里添满了狗粮才出门。
他也挺长时间没送东西过去,于是先去了一趟商场,买了点生活用品、营养品之类的才打车去养老院。
走进办公室,孙谚识还没来得及开口,秀姨先惊喜地迎了上来:“天嘞,这是谁家的小姑娘,这么水灵啊。”
朗月抱着孙谚识的大腿,羞怯地看着秀姨,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
孙谚识摸了摸她的头,告诉了秀姨把房子租出去的事,也说了一点朗颂和朗月的事。
秀姨怜爱道:“我倒是有听说你把房间给租出去了,但没想到这兄妹俩命这么苦。”她一边说着,一边从抽屉里拿牛奶朗月,对小姑娘稀罕得不得了。
孙谚识和秀姨聊了会儿,他知道他爸不会见他,确认他爸确实没事后便要告辞。
秀姨咬着唇想了想,拦住他道:“你先在这等我,我把东西拿去给你爸,等会儿我送你出去,行吗?”
孙谚识想了想,点头同意了。
秀姨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走了,十几分钟后喜气洋洋地回来,难掩脸上的开心和兴奋,扬声道:“小谚,你爸让你过去呢!”
孙谚识难以置信,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秀姨高兴地拉着他的胳膊:“我跟你爸说你带了个漂亮的小姑娘来,他说让你过去见一面。”
孙谚识有点发懵,一时间脑中纷乱如麻,诧异、害怕、惊喜、茫然,种种情绪掺杂在一起,如浪潮涌上心头,就如同他对他爸复杂的感情一样,怨恨、挚爱、愧疚、敬重,所有的感情掺杂在一起,使他两年多来不知该如何面对他爸。
虽然他爸亲手把他送进了戒同所,让他受尽折磨,可在此之前他爸对他这个独生子付出了百分百的爱,含辛茹苦地养了二十多年。
因为传统观念的束缚,他爸不能理解他的性取向,把他送进戒同所受尽折磨,但他没法因为这两个月就全盘否定他爸二十四年的付出与疼爱。
他爸打过他一次,但保护了他无数次。
读初二那年,他在学校打篮球摔断了腿,他爸收到通知后火急火燎地赶到学校,背起个头直窜一米七的他就往外跑。
他的腿打上了石膏,不能走路,他爸就每天接送他上下学。早上一口气把他背到五楼的教室,晚上下了晚自习,他爸早已在教室门口等着,又将他背下楼。有时他爸突然从身后拿出一根烤肠,笑眯眯地说:“儿子,还热的,快吃。”
他爸如此坚持了一个多月,直到他的腿痊愈,从来没有一句怨言,拆石膏那天,他爸说:“背一个月算什么,拿我的腿换你的腿我都愿意。”
他怨过他爸,可从未恨过,他怎么敢恨,怎么可以恨。
说起来是两年没见,可事实上从他逃出戒同所一直到他妈去世,他都没能再进过家门。六年来,他无时无刻不在想,能和他爸心平气和地坐下来谈谈,化解父子间仇人般的隔阂。
秀姨见孙谚识像块木头一样,推了他一把:“傻小子,还杵着干嘛,快去,他在活动室等你呢。”
“谢谢秀姨!”孙谚识遽然回神,激动地抱起朗月,“走,咱去找爷爷玩。”
孙谚识抱着朗月,疾步往活动室走去,可到了门口又突然顿住了脚步。
不好的回忆一幕幕浮现,他不禁露了怯,父子俩已经两年没见面没有说过话,再次见面他爸会作何表情?
会不会像六年前那样瞠目欲裂骂他孽子、畜生?
还是像两年前那样双眼空洞灰败地说“我没有你这样的儿子”?
孙谚识深深地吸了口气,压下心底的忐忑,继续迈步向前。
与此同时,活动室内,一双锋利的眼睛收回了视线,缓缓转了个身。
活动室里人不多,只有七八个老人,都围在一张麻将桌前。
孙谚识环视一圈,在角落的窗户前找到了那个佝偻的身影。他的眼睛蓦然一酸,自责又愧疚。
六年前,他跪在院子里,苦求他爸成全自己和卓历。他爸举着晾衣杆往他身上招呼,那时他爸头发乌黑,身材挺拔,孔武有力,不遗余力地一杆杆抽在他的后背。不过六年的时间,为什么好像流逝了十六年,他爸的头发已经半百,肩背佝偻,像根熟透的水稻一样,只是平平常常的站着也晃晃悠悠。
孙谚识盯着那背影看了一会儿,才慢慢走过去,低声叫了一句:“爸。”
这个称呼已经两年没有听过了,孙耀扬的身体不由得微颤了一下,但他没有应也没有动,一直看着窗外那颗桂花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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