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里发苦,想吃点甜的,他知道家里没有地瓜,只是想撒个娇。
朗颂秒回:好,给你做。
毫不迟疑的四个字,甜进了心里,孙谚识漾开嘴角,回复:逗你的,等我回去再说。
收起手机,他下了车,绕到后备箱拿东西。
养老院大门已经贴上了春联,一路上只剩光杆儿的大树小树也挂满了喜庆的红色小灯笼、中国结,而与浓重的年味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活动室里寥寥可数的十几个老人。
绝大多数老人都会被家人接回去过年,这十来个留在养老院过年的老人,大概是孤寡者或者因为一些特殊原因没法回家、不肯回家——例如他爸。
孙谚识站在窗外轻叹一口气,睃巡室内,在老地方找到了他爸,他爸坐在窗下的沙发上,戴着老花镜看书。
孙谚识进门,径直走到窗边,叫了一声:“爸。”
孙建新抬起头,淡淡地“哼”了一声,算作回应。
孙谚识又说:“我刚从墓园过来,陪妈聊了一会儿。”
孙建新的嘴角微微颤了下,他抬手扶眼睛掩饰眼底的情绪。
“我给你带点吃的过来,还买了件羽绒服。”孙谚识提着好几个手提袋,勒得手指充血,但没放下,试探性地问,“给你拿房间放着吧?”
孙建新再度抬眼,毕竟是养了二十多年的儿子,怎么会瞧不出孙谚识是有话想说。他沉吟不语,等了片刻才起身。
孙谚识放慢步速跟着前面佝偻的背影,比起上次,他爸精神了很多,心情似乎也好了很多。
进了房间,孙谚识先扫视一圈这个今天第一次来的小房间。面积十二三平米左右,里边放了一张单人护理床,床头有紧急呼叫设备,床尾横放着一张小桌,上面放了一瓶塑料假花和几份报纸,再里边就是一个卫生间。
虽然小,但看起来挺舒适。
孙建新自顾自坐下,闷不吭声地拿起桌上的报纸看起来。
“爸,我知道你不会跟我回家过年,我就不劝你,直接说事了。”孙谚识用脚把一条塑料凳勾到身边,坐了下来如实交代,“我搬进了新房,把小店给租出去了。”
孙建新盯着报纸,半个字没看进去,仍维持着冷峻表情。
铺垫了两句,见孙建新没什么反应,孙谚识继续道:“我搬去新房是因为我遇到了那么个人,决定以后和他好好过日子。”艰难地咽了咽喉结,他说,“他是个男的。”
“砰”一声,桌子被重重拍响,孙建新陡然站了起来。
孙谚识也站起,并不给对方说话的机会,语气难得地强硬:“我也曾认真考虑过,要不如你的愿,找个女人生个小孩安生过日子算了,但我想着想着就会冷汗涔涔。我一个同性恋,怎么能怎么敢去耽误一个女人一辈子?小时候,你教我做人要‘无悔于他人无愧于己心’,我要真这么做了,就是与你当初的教导背道而驰,有愧于他人有愧于自己!如果我妥协、认命了,那我这六年来的坚持以及妈的死就变得毫无意义!总之,我就是遇上了那么个人,想跟他搭伙过日子,如果没有他,我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彻底腐烂在酒精里。我只是单纯地告诉你这件事,并不是要你接受、祝福,我们的父子关系也不可能变得更糟糕了。”
话毕,孙谚识立刻转身走出了房间,他不敢去看他爸的神情,但比他预想中要好——毕竟他爸并没有追出来揍他。
一口气走出公寓楼他才停下脚步,但他没有离开,站了一会儿又原路返回,躲在暗处观察他爸。他并不想大过年的特意过来把人气出个好歹,只是因为今天是他爸最惦记他妈的一天,也是他爸心肠最软的一天。
其实他一直知道,比起恨他怨他,他爸更多的是怨恨当初吵架后离家的自己。所以他特意在今天提起了他妈,利用他爸的愧疚,期盼他爸固执的思想至少能有那么一点松动。
父母是他的血亲,他怎么可能不想要父母的祝福?
房间内,孙建新独坐许久,然后从抽屉里摸出了一个相框。他抚摸着相框上笑得灿烂喜悦的妻子,叹了口气说:“我应该早点听你的。”
孙谚识也在外面站了许久,见他爸走出房间前往活动室才转身离开,他又找了一个工作人员递上红包,委托对方这两天费心照看着点,这才放心回家。
第104章 你的采购清单少了一样东西
回到家,迎接孙谚识的是两张爽朗的笑脸,还有摇出残影的狗尾巴。
他抱起朗月,蹭她又软又暖的脸颊,又腾出手悄悄捏了捏朗颂的手。黄豆仰着头看到了这个的小动作,大概是觉得唯独自己被忽略心有不甘,用头拼命地去拱孙谚识的手。
孙谚识挠它脑袋,说道:“别撒娇,狗粮减半的事我还没忘。”
狗生清白的黄豆不知自己大清早就蒙受了不白之冤,也没明白孙谚识的话是什么意思,傻乎乎地醉倒在了孙谚识的摸头杀之下。
孙谚识瞥了一眼腕上的手表,时针已经指向“11”。他放下朗月让她跟黄豆去客厅里玩,自己则拉着朗颂进了厨房。
“哥,我一个人就行。”朗颂瞄了一眼孙谚识发红的眼尾,替他找借口,“你开车累了吧,回房间休息一会儿,等会儿吃饭叫你。”
孙谚识勾住朗颂的手肘,把头搭在他肩上,说:“我想跟你待一会儿。”
朗颂什么都没问,抚摸他的鬓发,说:“好。”
温暖的小家治愈了冷冰冰的身心,孙谚识很快投入到烹饪的乐趣当中,在厨房添了不少乱,好歹两人合力做好了午饭,但在做最后一道菜时,他被明令禁止插手。
瞧着沥水篮中削好皮的地瓜,孙谚识笑问:“上午特地去买的吗?”
朗颂正在给地瓜切滚刀块,手中的刀撇了一下剁了个空,他收回刀,回答:“嗯,你说想吃。”
孙谚识并没有注意到朗颂脸上的那抹不自在,双手环抱倚着冰箱,一脸满足地看朗颂特意给他做拔丝地瓜。
喷香诱人的地瓜出锅,三人开始吃午饭,黄豆的狗粮不仅没有减半,因为愧疚,朗颂还偷偷给它加了一个罐头。
吃完午饭,三人一狗在客厅里看电视,楼下突然响起鞭炮声。
两年前,江城就禁止燃放烟花爆竹,谁在顶风作案?
好奇心使然,三人涌到阳台,往下一看才知道是小区里谁家女儿今天出嫁,刚才的噼里啪啦声不是放鞭炮,而是扎堆的气球被汽车碾爆发出的声音。
孙谚识评价道:“这方法好,既热闹又不违反规定。”楼下围了不少看热闹的小区居民,他勾了勾朗颂的手指,“咱们也去凑凑热闹吧?”
朗颂笑着:“好,走吧。”
可惜的是他们下去得太晚,新娘已经上婚车离开了,不过很幸运地拿到了两包喜糖。
回到家,孙谚识拆了喜糖,剥一块巧克力给朗月,又剥了一颗奶糖递到朗颂嘴边。
朗颂摇头:“你吃。”
孙谚识又往前递了一点:“不想沾沾喜气吗?”
朗颂心念一动,立刻张嘴含住,说:“很甜。”
孙谚识一语双关地回答:“我也觉得很甜。”
看了一会儿电视后,孙谚识和朗颂开始贴春联、窗花,家里很干净,但还是象征性地打扫了一番,一个下午就这样消磨过去。
傍晚,两人进入厨房开始准备年夜饭,朗月想帮忙,孙谚识便拿了几头蒜让她剥。
天边擦黑时,令人垂涎的菜肴陆续端上餐桌。朗颂向来会安排餐食,虽然菜色很多,但每盘的分量不多,避免了“除夕以后吃一个礼拜剩菜”的处境。
餐桌正上方有一盏长线全铜玻璃吊灯,温暖明亮的灯光洒在孙谚识眼中,他单手托腮看着眼前美味的年夜饭、亲密的家人,觉得异常知足,嘴角都笑僵了,还是克制不住地上扬。
他端起玻璃杯中冰凉的可乐,凑到朗月的杯子旁,说:“乖宝,咱们碰杯。”
朗月跪在椅子上,双手捧杯举起来,朗颂的杯子也靠过来。杯子碰到一起,“叮叮叮”三声,是“幸福”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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