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某次上完体育课发现自己留在班里的外套消失不见, 最后废了千辛万苦在垃圾桶里找到的时候, 他才意识到自己是被排挤了。
这种来自同学集体的排斥,最后甚至演变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
那时候年纪还小, 池霁只以为是自己做错了什么事情, 既不敢和老师说也不敢和家长说。
直到有一天, 他被一群人故意堵在楼梯间里拉扯衣服,暴露出了身上红色的印记。
那是他天生就有的胎记,生长在耳后和锁骨下方。
因为大部分时候都被头发和衣服挡的严严实实,并不影响正常生活。考虑到根治会疼,姚思梅不忍让这么小的孩子受苦就索性一直没有管。
这种学名为鲜红斑痣的胎记其实并不算少见,和神经、细胞、基因都有一定关系,在新生儿里小概率性出现,生理学上是正常的。
可小学生不懂这些,看到池霁身上的胎记之后,结合各种各样的动画片熏陶,所有人都认为池霁是个异类,一惊一乍的四散奔逃。
怪物这个标签,很快就落在了池霁头上。
无论学校遭受到了怎样的冷待池霁都没有和家里说,但这件事情闹得太大,终究还是惊动了池霁的父母。池振鸿在校长办公室大发雷霆,姚思梅也心疼的不得了,咬死学校老师不作为,要求学校给个说法。
最后,池霁所在班级的班主任被辞退,监控里扒池霁衣服的几个学生家长也带着孩子来登门道歉,这事才算结束。
一开始姚思梅也是考虑到这所学校教学质量偏高才让池霁去读书的。
这件事情发生之后,她自然办理退学手续,把孩子送去了G市最好的私立贵族小学。
在新的学校,所有学生家长不是达官显贵就是富商大贾,家庭条件基本上都不错。
但池霁被孤立的太久,早已习惯了一个人待着,潜意识开始抗拒社交。
他不知道自己的遭遇其实只是因为遇到了一场很典型的校园霸凌,只在这段被排挤的过程中领悟到,当一个人在他人面前展现出自己的优越的时候,无论是不是故意的,都会被讨厌。
可在未曾涉足的领域,他并不知道哪些事物属于优越。
就比如他从小到大都对钱没有什么概念,家里往来的亲戚发红包从来都是五位数以上,父母当着他的面讨论工作的时候提起的数字也都是惊人的大数目。
随便一个手表都在百万上下的他,如何在那么小的年纪意识到大部分人的年收入根本不过百万呢。
池振鸿和姚思梅总是在忙工作,那个富丽堂皇的家,平日里陪伴他的只有一众佣人和保镖罢了。
有钱能使鬼推磨。
贫穷和悲苦却总是无声的。
花钱请来的佣人保姆还有家教,怎会把这些身在其中才会懂的道理教给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小少爷。
于焱把自己的事业看的这么重,也许圈圈也会无法避免的在这种环境下长大。
想到这里的时候,池霁的意识已经在酒精的催化下有些涣散了,他翻过身仰头看着天花板,想起了陆长明。
按照当年那所中学择优择富的录取机制,当然有着明显的贫富差异。
豪门世家子弟从小在高人一等的环境下长大,就算表面上不显露出来,心里多多少少都会有些看不起普通人。
陆长明肯定也遭受过不少冷眼。
可人和人就是不一样,陆长明还是那个陆长明,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家里的中央空调一直都开着,温度刚刚好,但喝醉酒的人身体机能下降容易受凉,池霁总觉得周围的空气发冷。
他转过头在身边找了一圈,陆长明不知道干嘛去了,人不在客厅里。
收回视线的时候,池霁无意中瞥见了挂在沙发背上的衣服。
于是他想也没想的拽下来,脚一蹬把鞋脱掉,将那件衣服盖在了自己身上。
熟悉的香水味再次萦绕在鼻翼之间,在沙发底下转悠了好久的布偶猫也在此时恰到好处的跳到身边,池霁没来由觉得安心,半眯着眼睛又撑了一会儿,在困意凶猛袭来的那一瞬间缓缓合上了眼睛。
端着解酒茶回来的时候,陆长明迎面看到的场景就是沙发上的人裹着自己的外套,可怜兮兮的缩成一团睡着了。
因为实在盖不住,脚踝及以下都露在外面。
在这一瞬间,陆长明的心软的一塌糊涂,仿佛下一秒就要融化了。
他压着脚步声走近,及时制止摇着尾巴跟过来试图叫两声的边牧和跃跃欲试想要往池霁身上跳的布偶猫,拿起沙发上的某个靠垫拉开拉链抖出里面的毯子,弯下腰轻轻的盖在池霁身上。
随即,他把茶水放在茶几上,开始有些为难。
这毯子也不是特别厚,睡得久了也容易着凉。
沙发再怎么好也只是沙发,肯定没有床舒服,又没有枕头,醒了难免腰酸背疼。
陆长明肠子都快悔青了,早知道,刚才就应该直接把人抱到房间里去。
这会儿再往房间挪动,说不准又会把人闹醒。
陆长明站在沙发边六神无主犹豫不决,愁的咬碎了葡萄味的糖果,只剩根塑料棍叼在嘴里。正在此时,Lucky趁着他不注意,通过毯子和衣服的缝隙钻进池霁怀里,还在里面动来动去的调整姿势折腾了半天。
陆长明倒吸一口凉气,紧张的望向睡梦中的池霁。
然而池霁这次是真的扛不住酒精的驱使彻底昏睡了过去,任凭Lucky这么闹腾都没有一点动静,睫毛在下眼睑投下一片扇形的阴影,时不时轻颤一下。
观察了一会儿确定池霁没有呈现出任何要醒的迹象之后,陆长明终于下定决心,弯下腰尽可能轻柔的将胳膊探入他的后背和膝下,连同外套和毯子一起小心翼翼的抱了起来。
刚调整好舔毛姿势的Lucky瞪着圆溜溜的猫眼惊恐的抬起头,茫然的望向蹲在沙发边的狗子。
小可爱表示不关我事,老老实实的趴在地毯上眼神目送主人上楼梯。
回到房间,陆长明望着在床上铺的平平整整没有一丝褶皱的被褥,又被难住了。
这也腾不开手把被子掀开啊,咋整?
他站在床边想了一会儿,忽然把人往上掂了掂,然后脱掉拖鞋把脚伸进床单与被子之间的缝隙,屏住呼吸一个高抬腿。
严丝合缝的贴在床上的被子总算成功被掀开,陆长明紧张的心脏扑通扑通直跳,低头看了一眼确定池霁没有被惊醒之后才缓慢的吐出一口气,小心翼翼的把他放躺在床上,拿走衣服和毯子将被子盖好。
做完这一切,陆长明紧绷的神经总算放松下来。
站在床前静静地看了一会儿之后,陆长明拉上窗帘正准备离开,走到门口留意到自己衣服的时候忽然想起池霁外套什么的都还穿着。
穿的里三层外三层睡觉也太难受了。
思及此处,陆长明赶紧回到床前,借着昏暗的光线留意了一下,发现池霁睡的确实不太安生,一直无意识的蹙着眉头。
未经同意在别人喝醉的时候脱别人衣服,无论出于什么目的都好像是有那么一点趁火打劫。
尤其是池霁这样的性格,醒了之后一发现肯定又要不好意思。
但穿着衣服睡觉确实不好,睡醒容易着凉不说,衣服贴在身上不利于血压循环,影响睡眠质量。
想到这里,陆长明也管不了那么多了,硬着头皮掀开被子弯下腰开始解池霁的外套的扣子。
明明是在自己家,明明没有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可不知道为什么,陆长明心虚的要死,跟做贼似的一直观察着池霁的状态,生怕他下一秒就醒了。
刚解到第三颗纽扣,旁边白光一晃,是Lucky从猫洞钻进来跳到了床尾上。
陆长明心里咯噔一下,整个人倏然一抖,后背莫名其妙的迅速冒出冷汗。
黑暗中,一人一猫无声的对视,Lucky湛蓝的眼睛微微反光,显得格外犀利。
陆长明紧张的滚动着喉结,鬼使神差说道:“我什么都没干,就是帮他脱一下衣服,你懂吗?”
Lucky蹲在床边,有一下没一下的摇着毛绒绒的大尾巴,歪了歪头。
“你……你都看着的啊……”陆长明继续解扣子,吞吞吐吐的继续解释,“我可什么都没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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