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学习成绩向来不算拔尖,因为每次弹过琴之后都可以获得池振鸿的夸奖,池霁练琴的时候一直都十分认真,希望能让父亲在和客人聊天的时候多一份自信和骄傲。
毕竟池振鸿实在是太忙了,父子两个能相处的时间本来就不多。
池家的别墅有整整三层,还有一个很大的院子,可池霁无论如何回忆都寻不到这栋房子里有关于温馨的蛛丝马迹。
少年时家里就只有佣人作伴,现在连佣人都没了,更显得冷清。
姚思梅早已把自己的个人财产算的清清楚楚,离婚和池振鸿的罪行得到盖棺定论一样只是时间问题。
估计要不了多久,这个空荡荡的房子也要没了。
在家庭破碎的时候,房子可以轻而易举的作为财产分割被处理,可活生生的人怎么办呢。
池霁收回目光,随身坐到沙发上静静地看着池承霖,回想着满地鸡毛的“家务事”,对这个烂摊子感到深深的无奈。
陆长明也没说话,默默走到他身侧,坐在沙发扶手上。
池霁重新捋了一遍池承霖刚才说的话,再次开口问他。
“池承霖,你觉得痛快吗?”
池承霖闭眼靠在沙发上,听了池霁的话之后湿润的睫毛微微动了动,他并没有睁开眼睛,声音沙哑的反问:“什么痛快。”
“折磨别人,你觉得痛快吗。”池霁补充道。
话音落后,池承霖沉默了很久。
他睁开眼睛的时候被头顶的水晶灯晃了一下,拿手臂挡住光芒,似笑非笑:“我押上所有筹码,你迎刃化解不痛不痒。怎么,现在要什么有什么,你终于扬眉吐气,想好好奚落一下我了?”
听他这么说,陆长明火气又上来了,扭过头正想开骂就被池霁一个覆手的动作轻飘飘的挡了回去。
“回答我的问题。”池霁目不转睛的盯着池承霖,“耍心机对付我,逼走任澜,你都得逞了。你告诉我,你觉得痛快吗。”
池承霖第一次面对如此咄咄逼人的池霁。
这个所谓的哥哥,一直以来都被他轻而易举的算计欺负,逆来顺受,从来不曾回应也没有一句怨言,一度让他觉得自己是胜利者。
这种看着别人也被打趴下的感觉,一度让他特别痛快。
可当他眼睁睁看着池霁一次又一次站起来,再怎么踉踉跄跄都可以继续往前走,他茫然了。
他发现对池霁来说,跌倒之后顺理成章可以站起来,并且站的越来越稳。
可他不行,他站不起来。
他就这样日复一日的待在曾经摔倒的那个地方,无论如何努力都站不起来。
折磨别人得到自我解放的方式就像一种毒药,只能获得短暂的快乐。
随着时间层层累积,这药的作用失效了。
相比这样痛苦的活着,死对于他来说是更加简单的事情。
之前他的心里还有一些不甘心。
不甘心池霁拥有了爱情和事业。
不甘心妈妈分给了池霁那么多爱。
不甘心父亲认识到自己的残缺之后把自己当做弃子。
直到任澜的离开成为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棵稻草,让他觉得这人世间好像真的没有什么意思。
顶灯刺目的照射下,池承霖眼前仿佛散光般一片斑驳。
高强度的灯光让他的瞳孔发涩发酸,可他却自虐般不肯闭上眼睛,仰头继续望着,任由眼泪再次被刺激出来,顺着眼尾落入发缝。
“不痛快。”池承霖吸了吸鼻子,哽咽着说道,“一点都不痛快。”
“那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池霁对他说,“除了妈妈,任澜是唯一一个关心你爱你的人,你为什么非得伤害他,逼他走。”
闻言,池承霖突然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样嗤笑出声。
“你跟我谈什么爱啊。陆长明是真的爱你,傻子一样等你那么多年,我知道,你不用特地炫耀。但这世界上有人真心爱我吗?无论是妈妈还是任澜,都是可怜我罢了,你当我真的傻?”
说到这里,池承霖坐起身,满眼泪光的和池霁对峙。
“你不也是看我可怜才不想跟我计较的吗?一文不值的怜悯我这辈子已经见得够多了,少跟我谈爱,这世界上最可笑的就是爱。你以为陆长明会爱你一辈子吗,他不会的。”
话毕,陆长明怒极反笑,凌厉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挑拨离间这么老的花招这么多年还在用,你不觉得low吗?”
“甜言蜜语谁不会说?妈妈保证过我是他最爱的孩子呢,然后呢?还不是偷偷往米国打电话?任澜还说永远都不会离开我呢,结果呢?你现在的确可以说爱,但过三年,五年,十年呢?”
说完,池承霖冷笑了一声。
“到底是我拎不清还是你们两个拎不清?少在这里说教,我可不想听主角的演讲。”
陆长明知道自己和疯子永远无法沟通,撇头懒得搭理。
听了这样的话,池霁丝毫没有动怒,平心静气的缓缓开口:“你知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活的不痛快。”
池承霖犟脾气上来向来不讲道理,闻言立刻往后一靠,闭上眼。
“我一点都不想知道。”
“我没问你想不想,你想不想我都要说。”池霁没有和他废话,开门见山,“因为你很渴望别人能够爱你,关心你。可当别人给你爱的时候,你又起怀疑。怀疑别人给的不够多,不够真诚,怀疑这爱有保质期。”
听到这里,池承霖像是不愿意面对一样抬起双手,死死捂住耳朵。
池霁没说话,转头给陆长明使了个眼色。
陆长明正有一肚子气没地方发泄,接收到这个眼神时候立刻心领神会,站起来走到池承霖面前,在他完全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如同拎小鸡一样把他拽起来,二话不说扒下他的牛仔外套,三下五除二的用上自己拍警匪片时学的技巧,把他的手牢牢捆住。
池承霖逆反心理很强,拼了命想要挣扎。
可牛仔质地的外套不但结实,摩擦力也很强,任由他折腾了大半天一点都没松开。
“你小子真以为没人能收拾你是吧?”陆长明把他丢回沙发上,嫌弃的拍拍手,“老实点,主角的演讲你要认真听。”
突然意识到困扰自己这么久的人其实如此轻而易举就可以被制住,池霁又气又觉得好笑。
为了避免激怒池承霖,他把笑意收回去,淡然的说。
“感情这东西看不见摸不着,它的基石只有信任。怀疑一旦生成,罪名就成立了。人活在当下,无论是妈妈还是任澜,他们都没办法证明自己永远爱你。你要的的‘永远’从一开始就注定不会来,所以你永不知足,需要他们去证明。”
听到这里,池承霖忽然停止了挣扎。
池霁叹了口气,无奈道:“可要他们证明多少次才够呢?你只要不相信,谁都没有办法。”
“可我已经证明我是对的。”池承霖红着眼睛反驳,“任澜他就是走了,他没做到自己承诺的。你大可以试试陆长明,他也一样!”
池霁毫不犹豫的摇头:“我不会试。”
池承霖认为自己在这场对峙获得了一个回合的胜利。
“你不敢。”
“没有敢不敢。”池霁气定神闲的说,“我永远不会这么做,我不会通过这种方式告诉他我正在质疑他对我的爱,这是在伤害他。我只要求每一天都能感受到他对我的爱,不会去计算这有多久保质期。”
话音落后,池承霖下巴几不可见的抖了抖,下意识紧咬下唇。
“就像我永远不会问妈妈,谁是她最爱的孩子。”池霁循序渐进,认真对他说,“有人送你一个玻璃杯,你如果喜欢就要好好爱护,不能怀疑它是否很容易碎。一旦你有了这个疑问,它注定要碎。”
这是再简单不过的道理,但池承霖不懂。
在此之前,从来没有人告诉他。
他脸上的倔强和执拗突然全都消失,表情显而易见的失落。
“池家现在是什么情况你很清楚,任家也很清楚。”陆长明铁石心肠的补上一刀,“任澜的父母以前不在乎儿子和你走得近,现在呢?任澜纵容你,陪你一起胡闹,从来没把自己的压力告诉过你吧?不用想也知道,这种你不爱听的话他肯定不会和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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