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他的嘴巴代替他发言了:“我不管,我没有允许过这种事。”
蔺逾岸诧异道:“什么?”
“我还没说要结束!你别想这么轻巧地卸下责任,这是你自己答应的。是你硬要闯进我家、闯进我生活的,别想给我说走就走!”闻一舟理歪胆大地宣告着。
然而他拙劣的借口并不能支撑自己把话说完,他眨巴了眨巴眼睛,嘴巴张张合合,最后还是挤出一句:“关于我之前说的话,还是……对不起。”
“和你没关系,你不用道歉。”蔺逾岸摇了摇头,“从头到尾你都只是被拽进来的无辜人士,你又没有做错什么,只是被男朋友的奇怪朋友给惦记上了。我此前觉得你们恍若不知十分狡猾残忍,现在想来,如果早早戳穿我才叫不留情面,那样我会尴尬得想死吧。”
“不是……”
“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蔺逾岸自嘲地笑笑,“我太自以为是了。但是我现在已经完全明白了,有些事情勉强不来,更是永远不可能等到的。”
见惯了蔺逾岸死缠烂打的模样,说什么“永远不可能”,他这副洒脱的做派闻一舟一点也不喜欢,可以说是不顺眼极了。他硬着头皮问:“那你要怎么样才愿意原谅我?”
蔺逾岸愕然:“说什么原谅,都说了我没有生气……”
“你就是生气了!”闻一舟嚷道。
“我没有。”
“你没生气为什么出国为什么也不告诉我一声?”闻一舟对这个问题穷追不舍,似乎怨念极深。
蔺逾岸想了想,诚实地说:“因为感觉不是什么特别的事情,只是出国几个月而已,而且之前不是说好了,接送你去排练室到演出结束就好吗?之后就没关系了吧。”
“什么叫不是什么特别的事情!”闻一舟光火不已,“你每天唠唠叨叨说那么多无关紧要的话,连隔壁邻居的狗生小孩都会提到,为什么出国几个月这么大的事却不说?”
蔺逾岸没想到他这么生气,脑子里有点转不过弯,喃喃道:“你也没问过啊……”
闻一舟气坏了:“我不问你就不说吗?一声不吭消失这么久,你分明是故意不告诉我,看我干着急吧!”
蔺逾岸不自觉朝前凑了一点,眼睛睁得溜圆:“你,你着急了吗?”
“不是刚才就说过了吗!我到处找你!”
“哦,哦。”蔺逾岸被吼得莫名心虚,感觉自己好像真的做错了事,眼睛都不知道往哪放,只能说:“你,你先松开我。”
不料闻一舟竖起眉毛:“我就不撒手怎么了?现在碰都碰不得了?”
好无赖!蔺逾岸心下暗自咋舌,但不敢说出口,只能老实地摇了摇头。
闻一舟瞪了他一会儿,还是松开了手。
闻一舟清了清嗓子:“我松手了,你别跑。”
“我才不会跑。”
“就是你经常跑!而且由于跑太快,一转眼就没人了!”闻一舟不爽道。
他这话有点歧义,蔺逾岸仿佛看见自己物理意义上地跑太快,而缺乏锻炼的闻一舟在背后气喘吁吁追逐的荒谬场面,不由得有点想笑。但被闻一舟一瞪,他只好板起脸,小声反驳:“没跑。”
“就是跑了!还跑去美国了!”闻一舟大声指出。
“我那是工作出差!有正事的!有个排球体能训练研究会发起的项目邀请我,昨天刚下飞机!”
“哦,”闻一舟冷冷道,“你看,解释几句也不是那么困难嘛。”
“唔!”蔺逾岸无法反驳。他老大不高兴的样子却很新鲜,闻一舟见状心情好了一点,说:“总之!我想和你说,我大概是想说……”
“之前,很谢谢你不厌其烦地来探望我,照顾我,给我做饭。谢谢你接送我去排练,关心我的练习。还有很久之前,谢谢你每次都来看我的演出。”
蔺逾岸半张着嘴:“没事……不用谢……”
他没料到会听到这些,一时间不知如何反应,此刻似乎说都不对,最后只能笨呼呼地“嗯”了好几次。
闻一舟:“还有……”
蔺逾岸:“嗯?”
闻一舟:“对不起。”
蔺逾岸:“?”
闻一舟:“对不起,我是认真的。我脾气不好,有时候口不择言,什么难听说什么,这是我的坏习惯,虽然一直都很想改,但有时候情绪上来了却控制不了。我……我以后会学着收敛的,你不要太往心里去。”
蔺逾岸风中恍惚,良久才又“嗯”了一声。
闻一舟停顿片刻,蔺逾岸沉默地看着他,张口正想说什么,闻一舟却大声打断他:“还有!”
蔺逾岸:“!”
闻一舟气势汹汹地:“你别插嘴!我还有话要说!”
蔺逾岸有点困惑,又有点好笑:“不是说好了脾气要收敛吗,就在十秒钟之前。”
闻一舟忍住自己的白眼,吸了一口气:“还有,我没有讨厌你,以及,我们也不是毫无瓜葛,你一直是一个很好的朋友。”
闻一舟这辈子还从来没有一口气说过这么多掏心窝子的话,难说不是因为刚才蔺逾岸作势要走的架势给唬住了,一时间乱了阵脚。他皱着眉头观察着蔺逾岸的表情,瞧了一会儿,瞳仁微微放大——他刻意装出不耐烦的表情,耳朵却有点红,咕哝道:“你可别哭,好丢脸。”
蔺逾岸抹了一把脸,并没有眼泪,只是神色有些动容。他郑重地说:“谢谢你,闻一舟。”
闻一舟嘴角松动,紧绷的肩膀放松下来,眼中带着一丝自己都没有发现的期待,几乎是盛满笑意地看着他。
蔺逾岸却没有发现,他目光落在自己鞋尖前方的地面上,再一次点了点头:“谢谢你,这样就够了。”
说罢,他便收起一切表情,毫不迟疑地回身上楼了。
闻一舟笑容僵在脸上。
回到家之后的蔺逾岸,关上门,沉默地放下包,换好鞋,走到卧室里,却忽然腿软般顺着床沿滑溜了下来,坐在地上捂住脸。
过了好几分钟之后,他把手放下来,面色通红,眼角潮湿,眉毛在哭,嘴角在笑,总之是一副古怪的表情。
他将手放在自己胳膊上,是闻一舟刚在拉过的地方——那个地方现在火烧火燎的,好像衣服都要被灼烧穿透。
他死死攥着那块布料,直到将之抓得皱皱巴巴、汗津津的,才像是终于能喘上一口气。
他承认,自己刚才又逃跑了。
过去半个小时内发生了太多他大脑无法加载更加无法处理的事情,尤其是转身上楼之前,他实在没忍住瞟了闻一舟一眼,对方眼中除了错愕之外,还带着一丝……只是一丝而已,被抛弃的委屈。如果再晚一步离开,他就会忘记自己所有决心,放弃自己所有放弃。他想继续赖在闻一舟旁边眼巴巴地看着他,黏糊糊的抱着他,或者干脆长在他身上,叫他看过去的每一个方向都只能看到自己,呼吸的每一口空气,都和自己的交织在一起。
他以前总是远远瞧着闻一舟,方圆五米内但凡有一点“闻一舟因子”便能满足。然后他趁人之危来到了那人身边,每天霸占他生活的几个小时、身侧的一处方圆,刚刚好是超市手推车背后并肩走的距离。然后他厚着脸皮要到了花,要到了关注,甚至还偶然地得到了一次性,他该知足了,也该收手了。
他还想怎么样,难不成还要闻一舟的爱不成吗?
但是现在,他几乎是有些惊恐地发现,自己的野心早已膨胀到无法控制的地步。他有一种强烈的感觉,再放任自己亲近那人一次,事态就会完全失控,任何人就再也无法从这个漩涡里逃开。
再多想着我一点吧,再多为我的事情烦恼一些,再多朝我靠近一步。蔺逾岸向后仰去,把头靠在床垫上,闭上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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