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岁(34)
“老师过年好,”祁松言迎上去,“这几个都是我同学,来家里玩儿的。”
“你们好。”司君遥彬彬有礼地打了招呼,三个人也都随着祁松言喊了老师。
猫咪听见司君遥的声音,在秦笛臂弯里挣扎着要下地,被司君遥身旁的年轻男孩儿一把揪住后颈皮,浑身一抖,瞬间噤若寒蝉。
“老师进来坐会儿吗?”
司君遥捏了捏小猫的肉爪:“不了,刚从老家回来,得回去收拾一下。给你带了箱蓝莓汁,给同学分了喝吧。阿舟。”他接过被恐吓得委屈巴巴的猫,招呼任舟把饮料搬进来。祁松言迎上去帮忙,刚搭上手,就看见任舟朝他挤眼睛,神秘兮兮地问他:“奇怪,那个小白脸就是你对象吧?”
祁松言吓得赶紧回头瞄了一眼,好在秦笛正和李铭轩帮司君遥封猫咪物品箱,没注意到他们的交谈,于是转过来看着任舟那一脸八卦样儿,回忆起上回他站大街上问自己有没有对象时那个不好惹的表情,重重点了点头。
“我一眼就能看出来!”
“上次好像也没说我对象是男孩儿吧。”
“还用说?你老师早就把你出卖,不然我能问你。这就是那个小语文课代表,啧,会挑。我跟你说,和语文学得好的搞对象真的绝了,你还小,慢慢品。”
祁松言好像突然知道了什么了不得的事儿,虽然上次就已经有所怀疑。他还没来得及震惊,任舟已经蹿出去从司君遥手里抢过纸箱和笼子。猫咪从猫包的圆窗朝秦笛伸出举起肉垫,似乎反应过来要离开,开始舍不得这个才见了一次的漂亮哥哥。秦笛把手贴过去,轻声安慰道:“乖。拜拜啦。”
司君遥晃晃提手:“彩笛卷,跟哥哥再见。”
秦笛呆住,缓缓抬起头,难以置信地问:“你说,它叫,什么?”
“彩笛卷,”司君遥注视着秦笛,一字一句地补充道,“祁松言取的。”
第25章 开学
后来秦笛再回想那天,还是有一种断片了的感觉。李铭轩和童晨星有没有听见他与司君遥的对话他不知道,他是用怎样拙劣的理由拒绝了通宵打游戏的邀请他不知道,回到家陆续接到他们仨的电话他是如何胡言乱语搪塞的他不知道,甚至,那夜他有没有入睡他也记不清楚了。
其实他有满怀疑问想倾吐,可他一刻也不能再停留,他怕自己忍不住揪起祁松言的衣领急切地问他,问他那天是不是偷偷摸了自己腕内的红痣,运动会的生气是不是担心,病中贴心的照料是不是只给过他一个人,生日那天雪地里叹号底下到底是圆点还是一颗心,为什么偏偏挑了一种含有笛字的零食给猫咪取名…当他回溯了几乎所有当初以为没在意,却深深印在脑海里的细枝末节,就很难说服自己一切都是巧合,但无论是不是巧合,再想逃跑似乎已然来不及。
十几岁的年纪,要判断是否喜欢上一个人其实很简单——特别的注意,莫名的吃醋,分开的想念,假如三条全都满足,就是毫无疑问的心动。
秦笛明确地知晓,他对祁松言心动了。可却始终无法鼓起勇气去确认对方的心意,或许因为他们都是男生,或许因为他害怕乌龙后会失去做朋友的资格,又或许,他原本就不相信什么人会喜欢这样敏感纠结的自己,所以只能尝到一点甜又连连退却。
北方的冬天总是十分漫长,三月,街上的行人依然紧裹羽绒服,在冷风里无言疾行。秦笛换回了自己那件灰色外套,望着同样灰色的天空,乘车到校。
新学期开学了。
班级里并没有多少新学期的兴奋,如同每一个假期结束一样,初到校的第一件事铁定是作业文化互鉴,促进班级大融合。大家来得破天荒的早,秦笛没等走到座位便被团团围住,好像只鸟妈妈转圈投喂了试卷和练习册。她们拿了也不走,都挤在前后左右的位置,聚堆交流。
祁松言来了连脚都下不去,抱着书包坐在李铭轩的座位上,看秦笛耐心地回应各种问题,可就是一个眼神也没分给他。已经尽可能不逾矩,但好像还是不知道哪里又触到了这人敏感的内心,他仔细回想过那天的一切,都没能抓出那个失误点,只能又一次退回营地。
他并不烦躁,反而有些心疼。刚认识秦笛的时候,他从来没想过这么一个开朗大方的人,心里却有那么多不能触碰的地方。像他这么小心翼翼都难免有误伤,那么其他人在无意之间让他难过了多少次,他想都不敢想。
轰轰烈烈的互通有无结束在长达一个小时的开学典礼前。全校师生在操场冻得哆哆嗦嗦,校长的真皮夹克却异常抗风,令他得以飘着不富裕的头发激情念稿十分钟,却面不改色。黎帅穿梭在队伍里不停安慰鼻尖通红的小姑娘们:“马上结束了,稍微忍一会儿,啊。”
然而结束之后,黎帅又站在讲台向他们宣布了另一个让人心痛的消息:这周末进行开学考试。刘小桐瘫在同桌的肩上回头对秦笛说:“帮我叫下救护车。”秦笛帮她把垮掉的刘海拨正:“告诉你个事儿,我一个假期没碰数学。”刘小桐立刻直起腰:“扶我起来我还能考!”
一个开学考折腾了整个星期,各科老师商量好了似的,谁也不肯透露考试范围。大家捧着笔记和假期作业两眼一抹黑,基本进入听天由命状态。秦笛说没碰数学也确实不是安慰刘小桐,上学期好像是有些用力过猛,假期一翻数学书就没来由地难受,看不了两行就得丢开,作业也逐渐倒退成之前糊弄事儿的写法,于是开学考理所应当地考个稀碎,杨老师把他的答题卡用磁铁吸在黑板上,贴了整整三天。
两个礼拜熬完,他终于不用跟祁松言同桌了,开学考的阴影也逐渐褪去。他好像又能穿起保护色,将纷乱的思绪沉淀在心底,平静地等待春天到来。只是很多时候,当他望向祁松言的脸,心尖上同时涌起的悸动的纠结再也没法蒙骗自己。
四月来时,风里终于带了暖意。一中按照惯例为高二年级同学举办成人礼,仪式后有一个登山比赛环节,每个班四男四女,抵达终点的选手会接到降序排列的积分牌,八人积分相加即为总成绩。十二班和十三班在人员选拔方面根本没什么悬念,男生能凑够上得了场的就不错了。登山和长跑一样,需要一定的耐力,所以祁松言和史雨铮这种中长跑选手必然要上,另外两个名额也只能给秦笛和李铭轩。
秦笛的内心其实是拒绝的,他耐力一向不行,几乎已经预计到后期的狼狈。但横不能让唐澄和徐唱这一棵豆芽一球南瓜去爬,只能硬着头皮答应。放学后,对他“敬而远之”有些时日的祁松言把他堵在门口,他们很久没这样近距离地注视着彼此说话,秦笛在裤兜里捏住手帕一角,努力做出面沉如水的表情。
“有事吗?”
“陪我去买点东西,明天比赛用。”
秦笛张了嘴,又闭上,看着他的眼睛,终于还是点点头。
祁松言也没说买什么,秦笛也不想问,就沉默地跟着他出入了药店和超市。他买了葡萄糖,又买了一箱运动饮料和几个抽绳双肩布包。虽然带着秦笛,却根本没用他帮忙拿东西,也没和他说多余的话,把东西搬回教室,没开灯,简单堆在后门边。
明明他一个人就能做的事,偏要自己陪,自己还真就脑残地陪了。秦笛站在门外,烦躁地踢门框。祁松言把东西安置好,看向他,他把踢出一半的脚收回,转身要走。祁松言却对他招了招手:“过来。”
他站在一片黑暗里,身后的窗只透出主楼的光,一格一格亮在他身侧。秦笛在寂静无人的走廊里与他对望,却怎么也瞧不起清他的神情。他想跑,步子却不受控地向对方迈近。祁松言的轮廓越来越清晰,直至灼亮的眼眸燃在咫尺,秦笛几乎听得到自己紊乱的呼吸。
当祁松言嘴角勾起,他本能向后退,没想他也迅速逼近,把自己推在墙上,紧接着,十分用力地弹了他一记脑瓜崩儿。
“嘶,祁妙!”秦笛捂住疼痛难忍的额头,眼泪几乎飙出来,对着祁松言一通拳打脚踢。祁松言大笑着一一受了,挡也没挡。秦笛气鼓鼓地扭头就走,祁松言带上门几步跟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