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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
凛岳挑了挑眉，杨少言倒也没嚣张到让堂堂镇关将军为自己拉开椅子，布置棋盘的程度，镇关将军平易近人是镇关将军温和，但有些必要的礼节他身为太虚观首徒还是要做的，杨少言先一步布置好了棋盘。
凛岳叹了口气，在杨少言之前，径自拿起白子，让太虚观的首徒感到有些疑惑。
黑子先走为敬，一般地位更高的人下棋时都会自觉使用黑子，这是未央城那帮穷酸儒生制造的暗中规则之一，别称人情世故。
但凛岳没有半分要解释的意思，这位新任玉门将军明显没有未央城那帮家伙的墨守陈规，于是杨少言也不要再多说什么，只好拿起黑子开始。
中宫定子。
事务府绿化面积里的石榴花树摇曳着，在夜晚的风里发出沙沙的轻音，仿佛谁家玉笛的喑哑飞声。
时光不紧不慢地流逝着，好在杨少言暂时也因为各种事物的堆积睡不着觉，太虚观观主派他来追踪尤加，他却好像从尤加身上得到了某种可怕的真相。
杨少言甚至怀疑，师父派他来寻找尤加，就是存了将这一真相告诉他的心思。
因为那是绝对无法在未央城流传开来的秘密。
活性天尊每一次苏醒后的力量都会远比上一次强大，直到现在，悬海已经经历过四次进食期，至高司命仅剩常命天轮，大司命也只剩东西二洲之主，少司命更是陨落不计其数。
而当活性天尊再一次苏醒时，祂的力量将会超出悬海能够应对的极限。
悬海将在活性天尊第四次进食期，也就是即将开始的这一次进食期毁灭。
魍魉教会对此深表快意，不知秋基金会对真龙命帝的恨意越来越疯狂，他们认为至今以来死去的所有人都是因为真龙命帝的不作为，或者说不够强大，而这群叛党疯狂到认为自己所研究的生物科技足够使人类与司命相比肩，司命既然非人，那么即为异类。
异类，绝不可信。
杨少言对这样的言论嗤之以鼻，且不说诸位司命为了守护悬海死伤惨重，但就是不知秋基金会的基本论调就站不住脚。
在未央城太虚观根服务器最机密单档案中，司命明明都是由人类变成的，不知秋基金会根本就是在胡言乱语，借口贪官人类不再被司命统治，其实只不过是为了实现基金会那潜藏在幕后人员的野心罢了。
联系到午门之乱……与萧然几人相遇之后的杨少言自然不可能相信所谓午门之乱是这三个和他几乎同龄的少年人搞出来的东西，虽然不敢承认，但在未央城长大的杨少言早已有了定论。
未央城，或者说东洲的高层，有不知秋基金会的卧底。
这实在是令人非常恐惧的信号。
杨少言继续下子，因为堆叠的信息量难免开始心不在焉。
“虽然很想与小友更深一步交流棋术，但是职责在此，凛岳还是有些好奇小友的来意。”
黑红衣的将军将一白子重重落下，状若无意但突然开口。
“冒犯了。”
“将军哪里的话，少言只不过是一介普通小道，遵从家师之言游历四海以求心境清明，何称得上什么来意，更何况家师在未央城正等着，在下很快就要离开了。”
披着青白道袍的少年摇了摇头，思索片刻，落下一枚黑子。
杨少言在心里暗叫不好，他这次奉师命前来根本没能来得及和这位玉门将军通报，毕竟师父对新任玉门将军的态度依旧是试探为先，虽然也算不上什么大事，但是现在他确定了玉门将军就是佚名前辈，总觉得……有些愧疚。
“哦？太虚观首徒可不要妄自菲薄，你和那位西方外交使者可是帮了玉门一个大忙，凛岳不敢怠慢，少言小兄弟何不在事务府小住几天，也让凛岳略尽地主之谊？”
凛岳的嘴角勾着一如既往春风拂面般的笑意，像是将军府里葱郁大树上仰躺的衔蝉奴般。
有些可爱。
杨少言不知道为什么联想到了一只毛绒绒的小狐狸。
不不不这太失礼了，杨少言敲了敲棋子摆正自己的思绪，无论是玉门将军还是佚名前辈，自己这么想都有些过于失礼了。
“未央城即将召开镇关将军的会议，我与将军在未央城还会再见的。”
杨少言顿了顿，再次开口。
“哦，就是不知道，再见的是少言小兄弟，还是太虚观的观主喽。”
凛岳叹了口气，露出一副非常难过的样子。
“佚名前辈……”
杨少言终于撑不下去了，他坚守悬海即将毁灭的这个秘密才短短几天，就感觉自己即将被彻底压垮，灵魂都在内心深处长啸着另一个灵魂能够分担这一点。
尤加的话其实也未必就是真的，毕竟对方只是一个看似神秘的名不见经传的西洲外交使者而已，但是杨少言感觉不是这样的。
不是这样的……
他想起师父之前设坛叩问至高司命天规玄机的残留意识，那时候整个太虚观被悲观的黑雾笼罩，就算是自己这个年轻的卜者也能看出师父所卜算的东西究竟多么凶险。
自从那次设坛之后，师父的身体就越来越差，杨少言之所倚一个人敢跑来玉门接下追踪尤加的人物，也是为了想让师父不要过于操劳。
但是……
但是知道了真相的他，却发现不可能，因为悬海现在面临的，根本就是无解的局面。
活性天尊可能明天苏醒，可能下一个月苏醒，也可能下一秒就苏醒。
谁都不知道，来自星海之外的文明杀手，现在休眠到了什么地步。
黑白执子一刹之间，黑子大龙已失，棋局落定，杨少言开口。
两人对视一眼，凛岳发觉自己好像在在对方眸中看见深不见底的深潭。
“我其实……”
杨少言终于忍不住，不再撑着太虚观首徒公事公办的架子，将尤加的话，与师父设坛叩道的事情告诉了他现在唯几能相信的人。
不知秋基金会的卧底就在未央城高层，他现在环顾四周，发现唯一能信任倾诉的人，只剩下了面前的玉门将军。
“活性天尊，果然是在越来越强啊。”
凛岳叹了口气，他将棋盘上的棋子收好，看向面前一脸凝重，几乎要压垮自己的杨少言。
确定了太虚观观主至少立场也是一样尽快将活性天尊解决后，一切问题都好说了。
太虚观的大量资料对于他们之后的任务来说是非常大的助力，如果说太虚观观主的立场和他们一致，而非鼠目寸光现在还想着争权夺利之人，那么接下来的未央城之旅便一切好说。
“不过放心，小少言，虽然你可能觉得有些荒谬，但是我只能告诉你，我们最终会赢的。”
“活性天尊给悬海出了最大的难题，可我们并非没有解决过这样的难题，前几次进食期那样凶险，我们不还是都躲过去了吗？”
凛岳拍了拍杨少言的肩膀，像是在给予他力量。
“还没到最后呢。你师父，真龙命帝，那么多的人都在努力，现在还不是因为严峻现实久垂头丧气的时候。”
末了，凛岳又补了一句。
“你可是太虚观的首徒啊。”
太虚观的首徒，未央城里最天资卓越的年轻人，少年自有少年狂的最好诠释者。
不为权贵折腰，不因贫贱欺人，作为天规玄机观察世间抖眼睛平等地看着一切，许多人不满杨少言的毒舌，想要用自己的人换下太虚观首徒的位置，可就算太虚观护短的观主从未出手，那些身后站着大人物的家伙也未能成功。
因为他们根本找不到，在卜算一途能与杨少言相比的青年才俊。
于是任未央城暗潮汹涌，杨少言身在其中，竟然有了几分巍然不动的感觉。
“……将军不用如此安慰我，我都知道。”
杨少言明显情绪好了很多，一双眼睛也不再郁郁寡欢，但是依旧在嘴硬。
“哦？可我看你还是不太高兴啊？”
凛岳把玩着手里的棋子，笑道。
“将军此言差矣，我杨少言不只因为此事担忧，还因为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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