练习赛结束后,所有人把车开回停车区。
裴淞关上车门,摘头盔摘头套,甩了甩脑袋。回头看了眼法拉利,这里是停车区,这个时间大家都在控制台那里整合数据,拷贝一份,上传一份。
裴淞原本已经下车走了两步,又折回法拉利旁边,蹲下来,对着它的引擎盖低声道:“别听他们瞎说,燃油车赛车才是真赛车,谁要听模拟声浪啊。”
他蹲着,所以头盔抱在怀里,他的声音通过头盔里的通话器传到了路城山的耳机里。
路城山笑了一下。
接着又听见一句——
左右就是裴淞仗着这会儿停车区没有人,他抚摸着法拉利,接着说:“你乖啊,今天练习赛爸爸没拿出十成的功力,因为爸爸我啊,感觉已经学到了路工贴墙超车的精髓,下午爸爸要给所有纽北人一点小小的震撼。”
路城山眸光一凛。
什么意思,他故意掉到第七名?
这时候姜蝶要跟他说点什么,他抬手做了个打住的动作。仔细听通话器。
裴淞继续对法拉利说:“他们都是垃圾,你才是最强的,你有全世界最强的场地赛赛车手,还有全世界最棒的工程师,我是你爸爸,路工就是你妈妈,你想想看,你这家庭,说出去吓死保时捷!”
路城山:“……”
他放下手里的iPad和笔,抬脚走向停车区,非常重地敲了两下停车区入口的墙板。裴淞吓一跳,扭头看过来。
路城山冷着脸:“开会。”
裴淞站起来:“来了。”
对于裴淞是不是刻意掉名次这件事,路城山决定先按着不问。赛车手对局势有自己的判断和运营是好事,他也不想要一个驾驶机器。
午休之后的排位赛上,来自中国的年轻赛车手,真的给了纽北所有人一些震撼。
那绝非小震撼。
纽博格林北环,这条始建于1925年的赛道,受山地影响,多雨雾。不仅它自己经历了世界大战,它本身也吞噬过无数车手、车迷的生命。
它的凶险程度甚至劝退了F1大奖赛,它“绿色地狱”头衔中那“地狱”两个字是真实的地狱。
Hatzenbach弯是个高速弯,要上推一个档位。法拉利SF90在弯道中心进到了6挡,裴淞选择直接上两档。
“这个直道尽头是左弯。”路城山提醒他。
裴淞:“好。”
裴淞在高速弯进2档过弯的目的,就是为了在这个直道上拉速度。他过弯的角度堪称完美,车头刚刚好对准直道中线,转向完全可以保持不变。
他绝对是适合F1方程式那样的开轮赛车的,路城山觉得很奇怪,他为什么没直接奔着F1去。
毕竟F1大奖赛,那才是场地赛车的天花板。
这时候姜蝶拍了拍他,说:“帮我看一下海宁的胎压,右后轮降得太快了,他是不是压东西了。”
“问问他。”路城山说。
姜蝶:“问了呀,他说没压着东西。”
路城山刚侧头看向姜蝶的屏幕,屏幕上四个轮子起先都是白色的正常状态,倏然之间右后轮“嘭”地一下蹦到“0”直接变红。
瞬间,路城山立刻挪回自己的控制台前,对裴淞说:“向海宁在你前面,他爆胎了马上失控!”
“草。”裴淞痛骂,“这个逼痛击队友啊!”
嘴上骂着手上没闲着,原地转了快半圈的角度,以车头为圆心,完美闪避了爆胎的队友。
“路工你能用姜工的通话器骂他两句吗?”裴淞问。
路城山:“车身掰回来。”
裴淞不想退档,他为了保证发动机的转速,右脚踩死在油门上的同时,左脚将刹车踩下一半,同时起手刹,持续让车尾置于钟摆的情况,狠打右方向,生生把车头掰正回来,继续开。
——好的,他并不适配F1。
他就该开场地组的改装跑车。
路城山露出了笑意,暴力、进攻性极强、甚至以攻为守。
裴淞咬了下后槽牙,说实话刚刚被吓到了,刚才自己的时速超过200,要是撞上向海宁,那热闹了。
不过更热闹的来了,裴淞看见了菲斯的车尾。
纽北赛道,位于德国莱茵兰普法尔茨州阿尔魏勒县,这里遵循着德国的“路权”原则,所有超车车辆,要从被超车辆的左侧车道超车。
前面的保时捷纯电车的提速确实不错,它做到了百公里3秒不到,但法拉利终究是法拉利——
“我靠。”姜蝶微微诧异地看着直播屏幕。
向海宁爆胎后,她就没事儿干了,遂看裴淞的车载视角。
姜蝶:“他真是……有点东西的。”
裴淞生生把菲斯挤去了右侧车道,继而导致左侧车道的空间并不够法拉利通过,但裴淞选择了紧贴左边护栏,完成贴墙超车。
这种挤法,如果是F1大奖赛,或卡丁车职业赛,绝对是违规的操作。因为那是内线,按卡丁车规则,谁占了内线,那么这个弯道就是谁的。
但这里是纽北,没有这项规定。
隐约之中,路城山仿佛在这种挤法上看见了当初在纳斯卡上的他自己。
蛮横、猖狂,我管你死活,这个弯我今天必抢。
大概就是这样。
排位赛,裴淞P3带回,杆位出乎意料的是陈宪。
说起老牌车手,陈宪也是个老牌车手。而且奔驰AMG可以说是纽北常客,迄今为止,奔驰的AMG BLack Series依然是纽北最速圈的车型。
性能车就是比法拉利迈凯伦这些超跑要稳,
裴淞仰着脑袋看大屏幕上的成绩单,揉揉眼睛,再看。
路城山见他迟迟不进来,走出去问:“观天象呢?”
“萨希尔呢?”裴淞找了半天,“这显示屏出Bug了?”
“他啊,机械故障退赛了,明天正赛队尾发车。”路城山说得轻描淡写,“你怎么样,车况怎么样?”
“机械故障?”裴淞看他,“为什么会故障?他怎么能故障啊,我发挥得这么好结果他故障了,这和菲斯当初负伤第二有什么区别。”
路城山奇怪:“你管他呢?”
裴淞理直气壮:“你夸他了,我得碾压他。”
“……”这是路城山没想到的。
赛会的大屏幕就在他们车队维修房上方,时不时有人过来,像古代看榜一样看排名。
路城山舒缓了些眉眼:“好,我以后不夸除你以外的任何人。”
“也不是这么说的。”裴淞又抬头,大屏幕翻页了,他在第27名看见了萨希尔,“因为你和我是一边的。”
懂了。路城山心道,小学生站队。
“进来吧。”路城山说,“收拾一下走了,你今天要早点休息。”
“路工。”裴淞赛服脱一半,又跑到他身边来,上半部分赛服搭在腰间,他说,“法拉利整个左车身……都……剐了。”
他贴左边护栏超车,车全剐了是必然的。
路城山也看见了,说:“你不会是心疼了吧?”
“肯定啊,我是它爸……”裴淞骤然收声,接着话锋一转,“……八辈子修来的福气才能碰见我这么牛逼的车手……”
路城山定定地望着他。
然后他溜了,头也不回地溜了。
路城山微妙地感觉自己扳回一城,接着又觉得自己萌生出这个念头实在是太幼稚。
三十的人成熟一点,他默念了两遍后,叫人抬车,抬上了升降器。
临到排位赛结束,年轻车手的首次纽北征程还算顺利。
一切都比路城山预料的要好很多。然而这世界终究是守恒的。
正赛当天,艾费尔高原起了浓厚的大雾。
大雾不仅视线极差,还伴随着相当重的湿度,有车队换上了半雨胎,更多的人选择干胎跑。
路城山把这个选择交给了裴淞自己,第一场纽北,是有意义的。同时,也是趁此机会,路城山希望裴淞能明白,他的每个选择都会产生一系列连锁效应,不仅是轮胎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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