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勒芒很奇妙,几乎没有观众,他不像是来参加比赛的。像在某个月黑风高的夜里,不懂事的小屁孩开着他老爹的车,偷摸把赛道围栏剪开一个口子,然后把车开进来玩。
车前灯扇形的光柱照亮的范围就是他的可见视野。
“嘟。”
通话器响。
“谢尔比车手你好,这里是控制台。”
“工程师你好,通话器正常。”
赛车底盘低,所以车手位置低,视野也很低,这个视角有点像是趴在板车上看路。脑海里其实并不是前几次练习赛的赛道印象,而是跑了无数次的,模拟器里的样子。
一个倾斜路面的上坡,降到4挡进入邓禄普弯道,吃弯心、保证赛车姿态下转向的准确度,再进入泰特尔弯道。
出弯后,进入6公里的慕尚弯道,也就是勒芒曾经创下时速400的长直道。
在这里踩住油门。
踩住、别松。
全速向前,让这台车在直线上发挥它的极限,把油门踏板深深焊死在赛车底板。
尾速达到355km/h,头盔里传来控制台的声音,路城山说:“保持速度。”
裴淞回答:“Copy that。”
这里是勒芒24小时耐力赛,赛车手们在这条赛道上无限开下去。要小心它的路拱,底盘太低,长时间吃路拱的话几圈下来就会报废,也要小心夜间环境不能错过刹车点,否则过高的时速可能立刻就会侧滑出去。
要神经紧绷住,从12点开到4点。
因为4点后陈宪再开40分钟,还是自己上,开到6点天亮。
这是路城山给他们的策略,路城山把压力最大的部分交给最年轻,也是他最信任的赛车手。
进入车队将近一年,路城山能感受到裴淞手掌被赛车手套内衬磨出的茧越来越厚,原本甚至有些纤瘦的体格也浮出了结实的肌肉。
他在努力着进步,在每场比赛上拼尽全力,然后两眼放光地望着自己:你要带我去勒芒!?
那就给他最梦幻的勒芒体验。
裴淞在萨尔特赛道上看见了勒芒的日出。
“嘟。”
“这里是控制台,监测到右后轮驱动力较低,请注意过弯时的车身姿态。”
“Copy that。”
“嘟。”
“这里是控制台,请扣上护目镜,注意阳光直射。”
“Copy that。”
“嘟。”
“赛车手请讲。”
“工程师,我感觉,我就是塞纳河畔的勇士。”
“你是的。”
向右转向贴住弯心,防撞墙几乎近在眼前,然后猛甩尾、急右转,油门不能松,吃住右侧路肩、出弯。
这样的操作,裴淞重复了无数次。
每一次,都比上一次更完美。
“进站,裴淞。”
接下来把赛车交给向海宁,裴淞缓步走向P房的休息室里,休息室里面已经放了食物和水,他去洗手间洗了脸漱口之后,随便吃了点直接倒下来睡觉。
他们纯燃油的赛车比别人有更多次的进站加油,但电路故障的赛车会在一些小配件罢工之后就直接失去动力只能退赛。
或许内燃机从来都不是完美的造物,但它的确给很多人的热血青春带来优雅的、浑厚的配乐。它像乐器,会呼吸,它需要演奏者也会呼吸。
一场交响乐不能在乐章之间鼓掌,当指挥高举指挥棒,所有琴弓扬起,带出最后一枚音符,那些余韵飘向天空,烟花绽放在萨尔特赛道给它今天的勇士——
当地时间下午四点整,比赛进行到24小时整。
Hypercar组的冠军诞生,完赛里程5305.61公里,谢尔比·幽灵的车队全体,都是这场烟火的主人。
有话筒递上来,递向裴淞,问他:“你认为这是美好的时代吗?”
“是。”裴淞说,“永远都是。”
他顿了下,又用英文回答记者:“As always。”
场面非常混乱,竞技体育比赛颁奖之后就是会很混乱。这里是勒芒,把24个小时跑完就很了不起。
乌泱泱的人在维修通道狂欢,烈日下裴淞被晒得有点懵。有车迷不知怎么混了进来。记者、车手、车组人员、工作人员、摄影师……
裴淞被人拉了一下,他回头,路城山笑着展开手臂:“萨尔特赛道的勇士。”
“骄阳下的谢尔比!”裴淞拥抱他。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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