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应承平很快就想起来,自己可是一个大夫。
在战争中,大夫总是不嫌多的。
作为一个高端人才,他总要有一点高端人才的待遇。
于是应承平找了一个机会,趁机展现了自己的医术,果然,成功引起了开平军的注意力,顺利地从破风帐篷里搬了出去,一天也有两顿饭了。
虽然比他过去在泗山盗里的待遇下降了好几个档次,但做了几天苦力之后,应承平对生活的期待又下降了许多,只能安慰自己,这至少比当俘虏在破帐篷里吹冷风要好太多了。
然而,有两顿饭的日子没过多久,开平军就没了。
没错,就是没了。
原来是来自阚国的另外两个势力早就看嚣张的开平大将不顺眼了,正好此次与泗山盗的大战中,开平军损失惨重,于是这两个势力便联合起来,偷袭了开平军,杀死了开平大将,瓜分了他的势力。
主将已死,开平军自然就土崩瓦解,再无任何威胁可言了。
事情发生的那一天,应承平还在新帐篷里睡觉,睡得正香甜,却被外面混乱嘈杂的声音从睡梦中吵醒,等他被人从温暖的被窝里粗暴地抓了出去时,便发现接收这里的军队换了一批,而他,又又成为了新军队的俘虏。
应承平在一脸懵中又被重新赶回了那个破破烂烂的透风帐篷,和他一起待在这里的,还有过去被泗山盗席卷的汇阳城平民、被开平军掳掠的附近良民……还有被两个势力联合起来打败的开平军将士。
现在大家都只有一个身份,那就是俘虏。
但到了第二天,事情又发生了变化。
一起合作杀死开平大将、接管了他们的两股势力,因为分赃不均,闹掰了,手底下的将领兵刃相向,两败俱伤,却被在一旁窥伺已久的管国军队给摘了桃子。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于是俘虏大队再次扩大,又多了阚国另外两股势力的士兵。
应承平看得目瞪口呆,这些势力的交替变化,也未免变得太快了吧?
但应承平不知道,这一切,仅仅是一个开始。
在接下来的一个月里,应承平终于见识到了,什么叫真正的世事无常。
现实,总是比他的想象更加魔幻。
应承平在属于联军的营地里待了一个多月,在这段时间里,他的顶头上司,都已经换了十几副面孔了。
没有了泗山盗的威胁后,这些势力谁也不服谁,一言不合就开始混战,每天都有势力被吞并或者消亡。
不过也是,这些军队本就来自各地,相互之前有仇怨的也有不少,待在一起总会有摩擦,发生这种情况,倒也并不让人意外。毕竟泗山盗灭亡之后,放在各大首领面前的首要之事,就是吞并其他势力了,建立起自己的诸侯国了。
因此,随着各路军队的混战,应承平所在的俘虏大队也越来越壮大,进来的俘虏也越来越多,人数直线飙升,来自各国各地的人都有。
而应承平,也总是难以脱离俘虏的身份,每当他好不容易才离开俘虏大营,结果第二天,就又被人送了进去,到了后来,他都有些心灰意懒了。
但是看着眼前的冷水馊馒头,应承平还是有些不甘心。
好在,由于应承平总是锲而不舍地展现自己的医术,渐渐的,营地里的人也知道了有应承平这个大夫,他也逐渐有了几分名气,下次再被军队俘虏时,应承平偶尔会被士兵从俘虏堆里叫出来,给他们疗伤。
倒是比过去好了许多……
——个鬼啊!
他照样要待在俘虏帐篷里,照样要喝冷水吃馊馒头,还要给这群凶神恶煞的人疗伤,一上药就上个一晚上。
好不容易等他都治完了,一晚上过去了,好嘛,接管他的势力又换了一批,过去被他治疗过的伤员们都成了俘虏……
然后,他又要被叫出来,继续给新抓住他的士兵们治伤!
一晚接着一晚,简直没完没了了。
这样的日子,究竟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应承平无语凝噎。
都怪他过去年轻不懂事,不知道和泗山盗一起生活的可贵。
至少在那里,他吃得饱、穿得暖,还经常可以和漂亮的姑娘们说话,泗山盗们也不会对他动辄打骂。
现在想来,在泗山的生活简直就是天堂。
奈何,人总是失去了才知道珍惜……
罢了、罢了。
或许,这就是命吧……
应承平眼下青黑,像是失去了灵魂一般,木然地重复着捣药的动作,将配好的药捣成了碎泥。
“应大夫,好了没啊!”
“来了、来了!”应承平一个激灵,连忙拿起捣好的药跑了出去。
这就是应承平在联军大营里“丰富多彩”的生活。
联军内部依旧在发生着内战,不少中小势力甚至大势力都在这场混战中消亡,随着军队的伤亡越来越多,一些人也知道,再打下去也打不出什么结果,反而会让其他人捡了便宜,于是便默契地停手,各自散去了。
各大势力的军队朝不同方向离去,分道扬镳,原本名存实亡的联军,这次是彻底解散了,连名号都不剩。
而应承平所在的俘虏大队,也跟着现在俘虏他们的军队,来自宜国的武威军一同离开。
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应承平终于松了口气。
总算不用再换老大了。
但应承平放松得却太早了。
他们没走几天,就在森林里遇到了埋伏,这些自视甚高的武威军将士们被游击战打得毫无还手之力,只能仓惶逃跑,结果,又掉入了对方早就设好的陷阱里,惨遭俘虏。
很好,俘虏大队又多出一支人马,生态圈变得更加丰富了。
作为俘虏的俘虏,应承平等人自然也被俘虏了。
但这次,似乎有点不一样。
“二娃,二娃是你吗?”
俘虏中,突然有一个衣衫褴褛的瘦弱男人惊喜地唤道。
应承平认得他,他是被泗山盗席卷到这里的汇阳城平民。
再见领头的人,应承平定睛一看,这不就是那个被费言砍了一刀的汇阳城少年吗?
因为难得见到反抗费言的人,所以应承平对这少年的印象特别深,没想到这家伙居然没有死。
而且还活蹦乱跳的,看上去活得都比他好。
那少年也认出了那个瘦弱男人,上前将他扶起,大笑道:“杨二叔,是我。”
少年转头看向这些在多日俘虏生涯里变得瘦骨嶙峋的人们,宣布道:“放心,到了这里,你们就不算是俘虏了。”
自从那日少年受了费言一刀,昏迷了过去,却没有死,而被附近的村民所救。
死里逃生的他将汇阳城里的人汇聚了起来,又聚集了一片不愿被联军强行俘虏的良民,专门攻击那些劫掠人口的军队,久而久之,他也有了一些名气,无数能人志士朝他投奔而来,形成了一方势力。
“咦?”在一片欢欣喜悦的人当中,少年注意到了一个和大家格格不入的家伙,正是捂着脸拼命降低自己存在感的应承平。
应承平过去在泗山盗里做大夫的时候,医治过这少年,恐怕一眼就会被他认出来。他知道这少年敌视泗山盗,唯恐自己被发现,只好偷偷捂脸,没想到还是没有躲过去。
“你居然还活着?”少年惊奇道。
眼见避无可避,应承平只好拿开袖子,苦笑道:“是啊,我居然还活着。”
联军内部混战,即使是俘虏大营,也免不了被派去做炮灰,死伤惨重,而应承平因为是大夫,一直待在后方,才幸免于难。掌管他们的势力换了好几批,俘虏营里的俘虏也换了好几批,而应承平,依旧顽强地活着。
或许是记得以前应承平救过他的恩情,又或许是因为他是个难得的大夫,那少年倒没有为难他,反而对他多有优待。
见少年并没有在意他泗山盗余孽的身份,应承平松了口气的同时,又生出了其他想法。
能受费言一刀而不死,这少年定然不一般,而且他还有这般胸襟气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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