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贺兰时雨看不见他。那个少年能为了宋玄机的生辰牺牲掉自己一整个难得的假期,却不愿在他身上浪费一丝一毫的时间。
求而不得的痛苦快要把他逼疯了。他费尽心机,手段用尽,甚至不惜设下下作的陷阱,依旧无法自拔。
直到“它”的降临。
“它”告诉他,只需付出一点点小小的代价,“它”就能满足他所有的心愿。
张悟言身为合欢道的弟子,哪怕为情乱智,也不至于蠢到听信一个来路不明连实体都没有的鬼神之言。他只是抱着尝试的心态,对鬼神说出了一个让他憎恨厌恶的名字:白帷,白观宁。
于是,白观宁毁容了,他将当日在古藏书阁遭受的凌辱百倍奉还,代价不过是一枚烙在手臂上的彼岸花印。
然后,他对鬼神说出了第二个名字:贺兰熹,贺兰时雨。
现在,贺兰时雨站在了他面前,手持一把载星月,目光冰冷地注视着他。
“你终于要变成我的了,贺兰熹。”张悟言在飘扬的帷幔中轻声呢喃,“和我在一起吧,我喜欢你。我和他们不一样,我喜欢的一直是真正的你。”
长孙策:“什么叫‘真正的你’?现在的贺兰熹是假的吗?”
祝如霜:“。”
贺兰熹面无表情地吐出两个字:“不要。”
“是吗。”张悟言发出一声无比惋惜的喟叹,“那我只能把你变成和我一样的人了。唯有如此,你才不会嫌弃我。”
长孙策听完男人对男人的告白,鸡皮疙瘩掉了一地:“感情的事不能勉强你不知道啊?我有一个万兽道院的兄弟,想和自己的灵兽双修很久了。事先说明,他没那么变态,他的灵兽已经成功化形了。他一片痴心,他的灵兽却死活不愿,坚称人妖有别。凭他的本事,他完全可以把灵兽关起来好好疼爱,但他有这么做吗?他没有,他只是默默守在灵兽身边,一日四顿,把灵兽喂得圆圆滚滚。”
贺兰熹冷漠点头:“对,你看看人家,再看看你自己。”
听完长孙策的长篇大论,张悟言不为所动:“他一个混天道懂什么。”
长孙策:“。”好好好,这种时候还搞道院歧视是吧。
张悟言最后深深地看了眼贺兰熹左手,【流绪微梦】静静地戴在少年指尖,没有流动的思绪,也没有细微的美梦。
张悟言嘴角扬起一个终将解脱的笑容,缓缓挽起衣袖,露出了那朵娇艳欲滴,隐秘盛放的彼岸花。
“说起来,你我也算是同院道友了,”张悟言戏谑道,“你说是不是,祝同学?”
祝如霜脸色瞬间苍白如纸。
同院道友?是指隐藏在太华宗内的第十三道院吗?
贺兰熹蹙起了眉:“他才不是,他只是我和宋浔的道友。”
张悟言低笑一声,盯着自己的掌心道:“别生气,贺兰时雨,你很快也会是我们共同的道友了。”
贺兰熹有种不好的预感,心中一沉,高喊:“快阻止他!”
长孙策一边本能地朝张悟言冲了过去,一边一头雾水:“哈?阻止他干嘛?你把话说清楚啊!”
与此同时,【载星月】猛然出鞘。疾驰的剑身在空中划出一道炫目的光芒,仿佛夺去了天边月华,带着阵阵凌厉的风声,直逼张悟言的手臂!
长孙策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明白了贺兰熹的用意,单手持刀,刀身绕着他的手指转了半圈,刀刃利落地换了个方向,和贺兰熹的【载星月】并列,一同呼啸而行。
面对贺兰熹和长孙策的攻势,张悟言竟然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任由一刀一剑刺破他的皮肉,穿透他的骨血——血光四射,溅出一朵朵鲜艳诡谲的血花,烙有彼岸印的手臂宛若断线的木偶,噗通地落在了地上。
张悟言的脸在一瞬间失去了血色,他却像是完全感觉不到疼痛一般,抬起另一只完好无损的手,猛地穿透了自己的胸膛!
刹那间,黑雾暴起,血气升腾,两者红黑交织,犹如恶鬼的爪牙般遮云蔽月,瞬间弥漫了整个【神狐之居】!
——张悟言向那个肮脏又强大的鬼神,自愿献祭出了自己全部的血肉和灵魂。
在暗红的血色中,祝如霜蓦然睁大双眼:“是‘它’……”
张悟言的身躯化为无形的血雾,魂魄则成了“它”飘扬的黑色外衣。于是,“它”第一次没有占据他人的身躯,以本态出现在了三人的面前。
熟悉的声音带着低笑声响起:“晚上好啊,小美人们,我们又见面了。”
长孙策当即认出了这个声音:“又是你!”
那个在西洲借林澹之身险些嫁给祝如霜的鬼东西,怎么又跑到太华宗来了?
“晚上坏,你叫什么‘美人’啊叫叫叫。”贺兰熹冷冷道,“祝云没名字吗?”
长孙策:“他说是‘小美人们’,好像也包括你。”
贺兰熹:“我不听。”
长孙策狐疑地皱起了眉:“是我的错觉吗。我怎么觉得你不仅话更多了,好像还有点娇气了。”
魂衣朝贺兰熹的方向动了动,鬼神似乎是歪了一下脑袋:“无情道院的弟子还是那么爱给本座添麻烦。”
贺兰熹挑了挑眉:“都自称上‘本座’了,那我是不是也要尊称你一声‘院长’?”
长孙策:“院长?哪个院长?”
贺兰熹:“十三道院的院长。”
长孙策:“啊?太华宗哪来的十三道院?”
贺兰熹没时间向长孙策解释,又问:“你的弟子都是怎么来的?像引诱张悟言一般,一个个引诱过去的吗?”
鬼神低声笑了起来:“好天真的一个无情道,莫名有点可爱啊。人心贪婪,欲壑难填,寻常人如此,太华宗的弟子亦如此,还需要本座一个个引诱么。”
贺兰熹脸色如冰:“太华宗内还有谁是你的人?”
鬼神饶有兴趣:“你猜?”
贺兰熹凉凉道:“我不。”
鬼神似乎觉得自己受到了冒犯,飘浮在半空中的血雾忽地凝滞了一下。
“贺兰时雨。”鬼神一字一顿地叫出贺兰熹的名字,“本座的弟子喜欢你,为了你,神形俱灭挫骨扬灰亦在所不惜。如此深情,本座怎能不满足他最后的心愿呢?”
祝如霜捂着剧痛的锁骨,大喊道:“时雨当心!”
话落,只见空中魂衣翻涌,无数条暗红色的藤蔓在鬼神的外袍下疯狂蔓延生长,于某个瞬间,如同毒蛇吐信,猝然向贺兰熹袭去!
好在贺兰熹反应极快,在藤蔓即将甩到身上的前一息腾空跃起,【载星月】横于眉眼之间,顿时狂风骤起,剑光大盛!
“诸行无常,是生灭法;生灭灭已,寂灭为乐*——散!”
长发在风中飞扬,黑色的衣袍猎猎作响,少年独有的青涩稚嫩在这一刻全然褪去。随着剑诀的最后一个字从贺兰熹口中念出,整片【神狐之居】像是凝固了一刻。
仅此一刻,藤蔓僵在空中,声音消失,视野定格,一切归于寂静。
下一刻,时间陡然恢复了流动,无数藤蔓砰地炸开,散出漫天血雾。
长孙策呆愣在原地,眼瞳中映照着贺兰熹的身影,颤声道:“你别告诉我,无情道院这么厉害的有三个……”
“放心,只有时雨和宋玄机这么厉害。”祝如霜低笑了一声,轻声道:“我与他们二人,从来都不仅仅是第三与前二的差距。”
长孙策喃喃道:“贺兰熹和宋浔……真的是十几岁的人吗?”
“是,我们是人!”贺兰熹抽空回答了长孙策的疑问。他一鼓作气,试图先解决藤蔓的主体,然而鬼神却早已改变了目标,趁着他施展剑法的瞬间,朝藏玉仙君的神像急速扑了过去!
贺兰熹怔了怔,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吗。”
浮绪仙君和藏玉仙君虽然战败身死,临死之前却已有了神格,他们留在三界中的神像也随之拥有了神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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