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想必就是方丈说的特意为明先雪调制的良药了。
狐子七拿起那一碗药,对昏睡的美人说:“再不起来,我就把药泼卿卿脸上了。”
明先雪微微睁眼,似笑非笑,仿佛在甜蜜地想:他没舍得走,还叫我“卿卿”。
狐子七在床边坐下,问:“真的中毒,假的中毒?”
明先雪轻咳一声:“是蚀心蛊的余毒未清。”
“这蚀心蛊这么厉害?”狐子七真没想到。
明先雪淡淡说:“本来没这么厉害,只是那一晚超度亡灵太耗心力。”
狐子七微微颔首,又难免想起明先雪那晚的舍己为人,自然又想到明先雪以济世为己任的修行,心里也是感情复杂。
这人一时大慈善一时大忽悠,真的不好琢磨。
明先雪虚弱地笑着,静静凝视着狐子七,似在凝视什么失而复得的珍宝般,平静的眸子里藏着令人难以觉察的狂喜。
狐子七被他看得不自在,举起碗说:“既是这样,快把药喝了吧!”
明先雪眼珠转了转,便说:“这药凉了。”
狐子七愣了愣,见明先雪忸忸怩怩的,此刻真正有了十八岁情窦初开小郎君的情态。
狐子七不禁大惊:这毒娃娃是在撒娇吗?
虽然觉得很违和,但不知怎么的,狐子七难以自抑地觉得这毒娃娃好可爱。
狐子七:嗯,我也果然也跟着变得癫癫的了。
狐子七便把药拿开,说:“那就不喝了。”
说罢,狐子七从衣襟里取出那只烧鸡,说道:“快,吃这个。”
明先雪一怔:“怎么有这个?”
狐子七笑了笑,解释道:“我今晚突然嘴馋,特别想吃这个,所以就出宫去买了。”他顿了顿,又带着一丝调皮的笑意说道,“你是不是以为我要离开,不回来了?”
明先雪心里一动:“你并不是要走?只是要买烧鸡?”
狐子七一脸诚恳:“是啊。”
这千年狐狸满嘴扯谎是脸不红心不跳,一副天王老子来了用天雷劈我我也说的是实话的架势。
明先雪怔忡,呢喃:“是这个……”
明先雪忍不住抬眸,说:“你若想吃烧鸡,吩咐御膳房就是了。”
狐子七却一本正经道:“我要吃的可是用荔枝木烤的正宗芦花鸡,这种鸡一时半会儿御膳房也备不了。还是直接去夜市买比较快。”他说得头头是道,仿佛真的是这么一回事儿一般。
明先雪一下都忍不住思考他是否说的是真的。
狐子七撕下一块鸡肉,递到明先雪嘴边,明先雪愣愣的张口欲吃。狐子七却猛把鸡肉拿回来,放到自己嘴里,笑道:“我忘了,公子不宜吃此等油腻荤腥。”
明先雪见狐子七吃得津津有味,一时哭笑不得,心里却千回百转,随后问道:“你为什么不走呢?”
狐子七心想:当然是因为我还想再活个千百年啊,不然嘞?
再说,我可是千年狐狸,我不要面子的吗?
老被你这小娃娃算计,我可不依,非得反过来摆你一道,才能消我的气呢。
狐子七却满目深情道:“你说呢?”
第36章 笼中狐
明先雪迎着狐子七的目光,似看到了幽林里的一个寒潭,亮晶晶,清凌凌的,他想踏入去,又不敢。
狐子七捕捉到他的犹豫,轻轻一笑,抿了抿唇,没有言语。
此刻,听得门外响起齐厌梳的声音:“属下有事禀报。”
这声音让两人回过神来,都将注意力转向了门外的声音。
“进。”明先雪语气短促地说。
门缓缓打开,一股血腥味瞬间弥漫在室内。
狐子七看到齐厌梳拎着一个布满咒文的铁笼走了进来。
笼子里,一只八尾狐虚弱地躺着,伤口处还渗着血。
狐子七定睛一看,顿时惊愕:“这是……太后?”
“是的,这就是那只附身司氏女的八尾妖狐。”齐厌梳答道。
八尾气息奄奄,想来受伤颇深。
狐子七自己也是八尾,便忍不住把目光望八尾身上看,却见那代表灵力的八条尾巴完全呈现出一种枯萎的状态,暗淡无光,其中几条尾巴的伤口处还在渗血,将原本雪白的毛发染成了鲜红色。
每一道伤口都深可见骨,触目惊心。
狐子七难免有些物伤其类,忍不住想把自己蓬松洁白的八条尾巴抱紧紧。
突然,他回想起适才在城墙边隐约听见的闷雷声,心下一个激灵,脱口问道:“是伏妖五雷阵?”
齐厌梳一脸敬佩地说:“胡学士果然见多识广,这正是摄政王布下的伏妖五雷阵!摄政王算得八尾要出逃,便神机妙算,在京师城墙设下此阵,瓮中捉鳖!”
狐子七一个激灵,因为他意识到:我差点儿也成鳖了。
想到自己可能也会像太后一样被五雷轰出原形变作一只香烤八尾狐,他感到一阵后怕。
这种与危险擦肩而过的感觉,让他更加胆战心惊之余又忍不住想跳起来给明先雪来一巴掌。
但他忍住了——因为他知道自己打不过。
好气啊。
齐厌梳看着狐子七一脸不高兴的样子,好奇问道:“胡学士,可是有什么不妥?”
狐子七忙敛去神色,只说道:“没什么,我只是担心这个阵法太厉害了,会伤害到无辜生灵。”
“胡学士请放心,”齐厌梳解释道,“摄政王宅心仁厚,考虑周全,特意调整了阵法,使得闷雷只会锁定八尾狐。八尾狐世所罕见,全天下也不知道有没有三五只。仅在这个京师之地,总不能有第二只八尾狐恰好也要进出京城吧?”
狐子七嘴角扯了一个笑:“那可不,摄政王可真是神机妙算,心思缜密。”
齐厌梳又问道:“不过,还请摄政王示下,该如何处置此狐?”
明先雪咳了咳,说:“这八尾狐祸乱朝纲,自然是……”
“是要杀了我吗?”奄奄一息的八尾强自从笼中站起来,露出獠牙,似在笑也似发狠,“双手不沾恶业的公子雪也要开始杀生了吗?我若成这第一个,也是万般荣幸的。”
明先雪微微皱眉,轻声叹气:“杀生之事,我确实于心不忍。”
齐厌梳听后,立刻拱手称赞:“王上仁义!”
八尾狐却冷冷地“呸”了一声,嘲讽道:“你真是个傻子,还在夸他?他的意思其实是,他自己不想亲手杀我,而是想让你来承担这份杀业呢!”
齐厌梳:……嗯,其实我听懂了,就是装听不懂。你直接戳破,我好难办。
明先雪和狐子七都不言语。
齐厌梳也不言语了。
唯有八尾依旧冷笑,说:“我如今修行也是毁于一旦,是我自己技不如人,我认输。你们齐家服侍我许久,也算尽心,我也不叫你们为难啦。”
说罢,八尾狐那八条因重伤而耷拉的尾巴猛地竖起,如被注入了最后的生命力。她的整个身体仿佛在一瞬间重新焕发了生机——尽管这种生机透着绝望与悲壮。
长啸声随之而起,那声音高亢而凄厉,如同一把利剑,划破了宫廷的寂静,让宫墙之内的每一个角落都回荡着这悲鸣。
宫人们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所震撼,纷纷停下脚步,抬头望向声音的来源,脸上露出惊愕与不安。
啸声未落,未等众人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八尾狐的身体便猛地一颤。
——她用尽了最后的力气,引体而亡。
她的死亡,来得如此突然而又决绝,让人不禁为之惊愕。
室内陷入了短暂的寂静之中,明先雪、狐子七和齐厌梳都愣住了,看着突然自裁的八尾狐,心中五味杂陈。
明先雪微微闭上了眼睛,嘴中似轻声念了一句佛号。
狐子七紧紧地抿着嘴唇,难免有些感慨:毕竟兔死狐还悲呢,更何况狐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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