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风骤止。但这些进门的人又开始聒噪:
“老三!快点,还有治疗的道具没?老三的左腿被纸钱削了!”
“妈的——癞子他们还在街上!”
“别他妈的发癫,就外面这情况,谁出去都得被纸钱片死,就算想给弟兄们收尸,也得等到天亮。”
十来个大汉,你一句嘶吼我一句低喝,吵得乌望的厌吵症都要犯了。
它的嗓子里低低滚过咆哮,龇开白牙,刚要一口咬断嘴里叼着的桌腿,就听那群人中忽然有人冒了一句:“——少主?迩少!”
乌望:“?”
是八卦。
龇开的嘴角霎时收敛,乌望眼神清澈地乖乖松开桌腿,甚至自觉调整成了一个端庄的趴卧姿势。
喜欢听一些家长里短的八卦,就像一些两脚兽酷爱小零嘴。
大堂里,那些还在吵闹着处理伤口的大汉们一下子都停下了,齐刷刷看向表情变得极为糟糕的李迩。
两秒后,那个押后的中年男子排众而出,神情不是太好看地看着李迩:“许久不见,儿子。”
【——你还喜欢看这种东西?】
耳畔忽然传来一声低而轻的笑音。
乌望敏感地抖了下耳朵,二话不说先张着嘴回头一咬——
咬了个空。
扶光依旧慵懒地靠在不远处的桌边,冲它抬了抬手里的茶盏。
【李迩用了翻译道具?难怪这西洋人会说中原话。】
【不过……既然你现在能听得懂人话,我们不如开诚布公的聊一聊。】
周遭还在吵闹。那些大汉低吼着什么“兄弟情义”“天海帮从没出过叛徒”,李迩则对着他爹“滚蛋”“这么阴魂不散,是不是生不了新儿子接你的破位置”地冷嘲热讽。
唯有他们两个,似乎被某种无形之物与外界分隔开来,进行着一场独属于他们之间的对话。
【你的主人……在哪里?】
世界仿佛在这一刻骤然寂静。乌望听见扶光字字含笑,又字字渗着寒意道:
【我在你身上下过追踪的道具。它失效之后,我查过解绑记录,解绑人的怀表编号是一串乱码。】
【——是他替你解的绑。他一直跟在你身边。】
【他,在哪。】
冰冷的诘问激荡起层层无形的冲击,如同千丈银瀑直拍而下。
酒楼微震,惊得还在争吵的人不约而同地纷纷住嘴,满脸惊疑:“刚刚这是……地震了?”
乌望像是吓僵了似的坐在原地,然而下一秒——它就张大嘴打了个哈欠,无聊的趴卧下.身,甚至还不忘蹬着后腿将尾巴一勾,严严实实地藏进肚子底下,俨然一副千日防贼的警惕模样。
扶光:“……”
果真是什么样的人养什么样的狗。某个罪该万死的小偷从前拐着弯儿阴阳他时也是这般模样。
只可惜他受锁链的限制,没法对这助纣为虐还气焰嚣张的畜生下死手。想将它生擒带走……这条狗又似乎一直在防他。
要么和那几个玩家紧贴在一起,要么就是远远躲开。
少有的几次直接接触,那狗也是一咬即离,根本不给他直接带狗离开的机会。
扶光厌恶地搁下手中的茶盏,回忆起不久前在爱丽丝大厅,狗子啃断兔子怪物胡须,引得兔子失去丈量工具,直接卡死在大厅正门这件事。
他总怀疑,那不只是狗的天性作祟。
“……诶,你们都别吵了!”
大堂里,那个掌柜终于看不下去似的开口,眼神不断往窗户的方向张望,带着忌惮:“再吵吵嚷嚷,小心招惹来不该提的东西。”
他就这么恐吓似的劝了一句,便慢吞吞地转身离开了。留下满大堂的人陷入短暂的安静。
几秒后,才有人迟疑地说:“等等,我突然发现一个问题。这掌柜不是说不能点明火吗?那为什么这酒楼里还点着灯,这么亮堂?”
“呼……”
话音刚落,大堂内忽地掠过一阵不知从何而来的阴风。
大堂的的灯火忽地闪烁起来,整个场景像是来回切换着滤镜,在暖黄和磷蓝之间反复跳转,最终随着一声烛火熄灭般的轻嗤,彻底定格在鬼气森森的蓝上。
好好一个人间酒楼,蓦然变成阴曹鬼店。
再多的矛盾冲突,在这种明摆着不太妙的烛光照耀下都继续不下去了。
李父很快带着伤员们上楼,进了他们一早开好的厢房。
乌望几个则不约而同地挤进颜洄的房间。
——没什么特别的原因,主要是掌柜给颜洄开的厢房是最大的。
一群人挤在屋里,幼稚地争执“为什么偏偏给颜洄最大的房间?说不准是不怀好意,我要守着小颜”“瞎几把扯,你就是馋人家的厢房更舒服”,将颜洄吵得一个头两个大:“我去旁边的厢房住吧。”
“呜!”乌望立马自来熟地跟上去,贴着颜洄的腿走。
这两脚兽斯斯文文,同住一屋肯定清静。
旁边传来一声裹着嘲讽的轻笑,但乌望根本没理扶光又在犯什么病。
反倒是李迩停下了幼稚的拌嘴,看向颜洄,眉眼间有些晦深:
“还是别分开的好。”
“游戏特地说了,这本得抱团才能过,选择落单肯定不明智。而且……”
李迩撇了下嘴,“我那个老爹也在酒楼里。我怕你晚上睡得好好的,那死老头尝试什么死亡规则,把麻烦引进你房间,明天一早我们一醒就得给你收尸。”
一直靠在阴影处的扶光收回落在乌望身上的目光,冷不丁地接了一句:“你想单住也无妨,我自可以保你无恙。”
“……?”乌望浑身猛地一震,打出的哈欠都卡住了。
更震惊人的是,颜洄居然在小桃示警之前,冲着扶光恭恭敬敬行了个晚辈礼:“之前在旷野中,便曾蒙受前辈的救命之恩。晚辈虽不才,但也想凭自己的实力过关,不能总是依赖前辈的救助。”
“……靠。”
小桃在乌望身边蹲下,机警地压低声音:“哈哥,我怎么觉得这么假呢?扶光会那么好心,不厌其烦的反复救一个人?这人做事总藏着自己的目的,不知道这次又想图谋什么。”
乌望张着嘴,继续把刚刚那个卡住的哈欠打完,就地趴下。
狗勾又不知道。狗勾只知道夜很深了,它很困。厢房的灯光太暗了,它不喜欢。
好在睡觉包治百病,它就期待着颜洄快点跟人聊完,它好去蹭个清静的地方睡——
颜洄:“李迩兄弟言之有理,那我便在大厢房中留下,和大家一起轮流守夜吧。”
扶光立马跟上:“我也留下。”
乌望:“……”
这群聒噪两脚兽又开始争论怎么排班,谁先睡这房内的唯一一张床,听得乌望的尾巴抬起又放下,放下又抬起,最终狠狠一拍。
“轰隆——”
是唯一一张卧床被乌望一尾巴扇塌的声音。
“……”
厢房内鸦雀无声。
片刻后李迩才灰溜溜地道:“得了,不用争了。就照现在商定的这个顺序来,大家赶快休息,明天一早,咱们出发进镇。”
·
清晨六点,阳光准时照进纸窗。
乌望神清气爽地醒来,精神奕奕地起身,哒哒地走到厢房门边,开始跟厢房内的家具们打招呼。
“汪!”
“咔嚓……”是床头柜裂开,掉出一根白蜡烛。
“呜呜……”
“轰——”是衣柜散架,从里面滚出一双白色绣花鞋和一双黑布鞋。
说好了轮班,结果睡了满地的两脚兽们被接连吵醒,一睁眼就面对破败之家:“……”
还没来得及做什么反应,对门骤然传来一道惊怒的声音:“二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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