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换生灵的“身体”蜷着,头部位置较低,所以即使受到这样的创伤,对它来说也并不致命。
借此机会,贝洛伸出手,总算是拿回了手杖柄。
看贝洛有动作,换生灵从房梁上垂下部分身体,想再次发动攻击。
一道白色影子从门外冲了进来,撞飞了挂在空中的换生灵。
二者纠缠成团,冲向顶棚,只听一声巨响,房顶被由内向外撞出了巨大的破洞。
短暂的安静后,房屋内响起令人牙酸的微妙摩擦声。
灰尘与碎屑簌簌落下,横梁向一侧倾斜,数条竖梁断裂……
顶棚撑不住了,马上就会发生垮塌。
“完了完了!”
突然,贝洛听到了尤里的声音,声音就在门外。
下一秒,尤里已经来到了他面前。
“哦太好了!没有完。”尤里满脸惊恐,语气却十分快乐。他自己肯定意识不到这种不协调感。
他大致看了看贝洛全身上下,看到基本没有受伤,表情缓和了很多。
然后他把贝洛夹了起来——不是背也不是抱,而是单手夹在腋下,同时用另一只手护住贝洛的头部。
贝洛还未做出反应,再看清地面时,他们已经在房屋外的草地上了。
他们身后,排屋最东侧的顶棚完全垮塌。
尤里把贝洛放开,贝洛无法自己站稳,差点跌倒。幸好尤里眼疾手快赶紧搀扶住他,帮他慢慢坐下来。
“谢谢你,”贝洛说,“但是下次尽量别这样夹着我,这种姿势很刺激胃部,我差点吐了。”
尤里点点头,又忍不住问:“这样夹人是会吐的吗?我不知道,我在电视上学的。”
“什么电视节目还教这个?”
“在新闻里看的。有一次是报道英女王的事,她上飞机的时候,身边有几个强壮的工作人员这样一手夹了一个……”
对,一手夹了一个柯基。
贝洛说不出话,捏着眉头深呼吸。
尤里望向房屋,感叹道:“刚才我还以为完蛋了,幸好来得及。”
贝洛也望着同个方向,但他不是在看屋子。
刚才一道白影冲进来,和换生灵一起飞出去了。现在它们已经不在屋子附近,可能钻进了附近森林。
贝洛的轮椅放在西侧房屋外,没有受到波及。他让尤里把轮椅拿来,他们也要跟着去森林里。
考虑到有的地方轮椅不便,尤里不但拿来了轮椅,还顺手拿上了门口伞筐里的登山杖。
贝洛手里只有带尖刺的手杖柄,手杖下半部分埋在书房里了。
“也好,多谢。之后提醒我还给他们。”贝洛坐入轮椅,把尖刺塞进登山杖的绑带里,二者一起放在膝上。
他们顺着黑色发团和白影子消失的方向追去。
走在森林小径上,贝洛问:“和你一起回来的那个东西才是家神,对吗?”
“对!你真聪明,都不需要我解释。”
“还是需要解释的。你和它都沟通些了什么,简单告诉我一下吧。”
于是两人边走边沟通了一下彼此目前掌握的情况。尤里知道的也不太多,比如狩猎、敲击、交换等等,都和贝洛之前的推测完全一致。
其中也有一些细节,是贝洛原本有点含糊,现在听了尤里的转述才完全明白的。
比如出现穿堂风的那一夜,弟弟、女友、继母三人离开后,名为深秋的精灵没有走远。
它一直徘徊在附近,看到假的亚历山大走进了牲畜棚。
和前几次不同,这一晚的牲畜死亡其实是亚历山大的杰作,所以牲畜身上的伤痕不同。
贝洛并不知道换生灵想干什么,也许是发泄愤怒,也许是想练习那种平滑利落的切割手法,但它做不到,最后情绪失控,开始胡乱撕咬动物。
不论目的是什么,做这些事肯定会闹出很大的动静。父亲闻声而来,看到了亚历山大非人的一面。
父亲惊恐地逃进森林,趁此机会,深秋把他带走了。
亚历山大也追进了森林,找了很久,一无所获。
第二天弟弟与继母回到家,一家人发现父亲不见了。亚历山大当然不会说出自己干的事情,它装作一无所知。
至于警方为什么没在监控录像中发现异常……这一点,家神精灵和尤里也许想不明白,贝洛却能猜到原因——因为亚历山大作为现代人类活了三十多年,甚至好像在信息科技类的公司就职过。
在父亲逃走后的那个凌晨,亚历山大有很充分的时间去处理录像。
有报警记录的事件到此为止。
再之后的事情,都发生于事件被报道之后,贝洛与尤里抵达此地之前。都是名为深秋的家神精灵告诉尤里的。
昨天凌晨,深秋又一次悄悄出现,把这家的弟弟带走了。
弟弟住在最西侧的房屋里。上次女友收下花束后制造了穿堂风,深秋借此进过屋,它认为既然有人收了礼物,就说明它得到了准许,所以这一次它可以自由进入,顺利地把熟睡中的弟弟偷走了。
清早,继母发现儿子不见了,大哭大叫。亚历山大出现,与她吵了起来。
深秋没有仔细听他们的对话,说不清他们到底吵些什么,它只知道亚历山大异常愤怒,还袭击了继母。
继母逃进森林,亚历山大在后面追逐。深秋比人类和换生灵更熟悉地形,它巧妙地接近继母,把她也偷走了。
深秋想保护这家人。安置好这两人之后,它还花了点时间在附近巡逻。
那时它化作了农场老妇人的模样,遇到了尤里与贝洛。
沟通完这些,尤里感叹道:“如果一开始就知道亚历山大不是家神,不是想和我们交换什么东西,我是不是就不用喝那个恶心茴香茶了……”
“哦,那个茶……”贝洛脸上有一种微妙的表情。
尤里问:“茶怎么了?”
“我们喝下茶之后,换生灵就能认定我们是敌人了。后面他一直在观察试探我们。”
“啊?为什么?”
贝洛解释道:“茴香山楂红茶是一种本地传统饮品,民间认为它不仅对健康有好处,还能‘净化邪灵’。其实世上没有邪灵,是精灵和换生灵非常厌恶这种茶饮的味道,生理上排斥它。古时候有人发现了这一点,于是人们用茶来分辨小孩是人类还是换生灵。”
尤里问:“难道人类就不觉得它很难喝吗?”
贝洛说:“有人爱喝也有人不爱喝,但不至于出现生理性的反胃。我想,亚历山大自己肯定也领会过这种茶的味道,它知道自己与人类不同,也见过其他精灵,虽然不懂相关名词,但它肯定对这些事有一点认知。看到你喝下茶的反应,它就知道你和他是一样的。”
尤里恍然大悟:“怪不得他说弟弟回学校,继母出去玩……原来是在提防我们啊。”
茴香山楂红茶令尤里想起前不久,他出于好奇吃了一口做蘑菇圈用的材料,也是十分恶心难吃。
“你也不事先提醒我,”尤里噘嘴开着玩笑,“唉,后妈就是后妈,亲妈就不会这样对我。”
贝洛只是应付着笑了笑,什么也没说。
但尤里说完之后,他忽然有一种不协调感,顿时怔住了。
他意识到,当他说到“亲妈”这个词的时候,他脑内默认的是梅拉老师的形象。
但她并不是他的妈妈,他的“妈妈”死于多年前的事故。
甚至,那个死去的女性也根本不是他的妈妈……
是他代替了一个人类孩子,代替他躺在摇篮里,代替他享受妈妈的怀抱,代替他用着“尤里·卢卡维纳”这个名字。
尤里对此有清晰的认知,并不会有太多负罪感。这些事已是定局。贝洛平时也常常对他灌输“不是你的错”的概念。
但是……就在刚才,就在尤里把梅拉老师等于“亲妈”,还和贝洛开“后妈”的玩笑时,他突然察觉到了一点点不同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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