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医生信不信……不信也没关系,反正她也找不到更好的解释了。
等待医生给贝洛处理伤口时,尤里忽然意识到这是一家妇婴医院。“贝洛在妇婴医院里接受治疗”——这个概念一旦闯进脑子,他就越想越好笑,越强忍就越忍不住。
但尤里又觉得现在气氛不适合笑,发生了那么多糟糕的事,他怎么能因为这么无聊的念头发笑呢……可是真的很好笑,贝洛编的那个受伤原因也很好笑……
贝洛从房间走出来的时候,看到尤里蹲在墙边,低着头,双手捂着脸。
“你怎么了?”贝洛语气有点紧张。
尤里深呼吸几次,才能抬头好好说话:“没事,我就是……心情很复杂。”
他抿着嘴,面颊肌肉抽动,表情非常扭曲。
贝洛皱眉凝视着他。
尤里决定主动说点别的,分散一下注意力:“米娅和泰拉呢?”
贝洛说:“他们先走了,去护送索菲亚离开,顺便和她的家人汇合,说说后续情况什么的。让他们找点事做也好。”
他回头看了看房间里的医生,压低声音对尤里说:“我们也赶紧走,趁她还在整理东西……不然等会儿她又要问东问西了。”
尤里点点头,搀扶贝洛赶紧离开。
走到灯光比较亮的地方,尤里皱了皱眉,脱下外套给贝洛穿上。
贝洛没有推辞,他确实需要遮住衣服上的血迹。还好裤子颜色深,晚上看不太明显。
走出医院大门时,尤里的脑子又不受控制了。
无意间,他回头看了一眼医院,看到“玛莉亚妇婴医院”这行字,接着,他想到自己与贝洛的契约亲子关系,大脑里唐突地里冒出了“母子平安”这么一句话……
“啊噗……”尤里突然发出怪声。他把笑声强行憋了回去,憋得气道都要痉挛了。
贝洛走在他后面,看不见他的表情,只能听见声音。
“你怎么了?”贝洛问。
尤里说:“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打嗝了。”
“你大口吸气,吸到底,憋住,直到再也憋不住为止。这样能止住打嗝。”
尤里照做了。当然,其实他根本没打嗝。
离开这条小街时,他们看到警车闪着灯汇聚过去。尤里默默感慨,幸好走得及时。
这个时间已经没有公交车了,好在附近是繁华商业街,还能叫到出租车。
坐在车上,尤里思绪飘忽,一会儿想着“泰拉和米娅是开车走的吗”,一会又突然想到刚才的“母子平安”并使劲忍笑,一会儿又想着“泰拉能好好开车吗”,过一会儿又开始琢警方怎么理解医院里的事……警方有没有专门调查这种奇怪事件的部门呢……
夜间道路畅通,他们很快就回到了酒店。
要刷卡进门之前,尤里望向旁边的贝洛,想到贝洛刚才受了伤。
尤里问:“需不需要我跟你进屋一下?帮点忙什么的……你受伤了,可能有点不方便。”
“不用,我又没伤筋动骨。”贝洛说。
尤里说:“孩子帮妈妈是应该的,有什么难处一定要说啊。如果后半夜有什么情况,随时打我电话,我睡觉不沉,中途醒来也不难受,千万别客气。”
贝洛摇头笑了笑:“我还能有什么情况。放心吧。”
尤里想想也是。上次贝洛施法后都昏倒了,这次并没有,说明他身体情况还可以。
关上房门,贝洛靠在门上,看了一眼手机。时间已经是后半夜了。
一阵眩晕袭来,贝洛差点原地坐下。
他撑着手杖,摸着墙壁,强撑着走到床边。
幸好经济酒店的房间很小,没几步就能走过去,不至于中途摔倒。
贝洛横着平躺在床上,闭了一会眼睛。
再睁眼时,房间里一片漆黑。他吓了一跳,然后又迅速恢复了冷静——他进来后忘了插电卡,房间里当然黑。
但窗帘是打开的。只要在黑暗中多等一会儿,就能看清物品轮廓了。
刚才他说自己没事,不需要尤里帮助,这并不是在骗尤里。贝洛自知受伤确实不重,疲劳程度也可以接受。
他知道自己为什么如此恍惚。不是因为受伤。
而是因为他目睹那一幕……安东消失的那一幕。
他也经历过类似的时刻。
当然,他不是在精灵的位置上,而是在米娅与泰拉的位置上。
“奥利亚……”贝洛轻轻念着。
他很久没有念出过这个名字了,现在说出声来,发音听起来有些陌生。
他躺在床上,向上伸出手,能接触到的只有的黑暗中的空气。
很久以前,当他随便朝哪个方向伸出手,叫一声“奥利亚”,就会有一只小小的手来握住他的手。
那个小孩也不问他要干什么,不问他要去哪,只要他叫她,她就会乖巧地跟他去任何地方。
与领养人夫妇见面的时候,幼小的哥哥拉着更年幼的妹妹,两人手牵手站在门前。
领养人夫妇很亲切,他们说既然这对兄妹关系这么好,我们实在不忍拆散他们,所以打算同时领养兄妹两人。
那时贝洛的名字既不是“贝洛伯格”,也不是“伊利亚”,而是还有另一个昵称小名。后来他被普利约维奇夫妇正式领养,才有了法律证件上的“伊利亚”这一名字。
但养父母并没有给奥利亚改名。小时候的贝洛不知道为什么,也从没深想过。
当然,长大后贝洛就知道原因了。因为没有必要。
因为奥利亚是换生灵。而且是已经觉醒的换生灵。
不用害怕识破她的身份,不用担心她对新认识的人进行本能仇杀,她的本能已经被激发过了,不会再激发第二次。
普利约维奇夫妇知道这一点。正是因为知道,他们才决定领养这两个孩子。
他们是“长生果实基金会”的高层成员。通过一系列合法手续,他们把有价值的研究对象拿到了手。
奥利亚是很特殊的个体。她在外表三岁左右的时候觉醒,和其他换生灵横向对比,也属于非常年幼的阶段。
她的觉醒过程比较复杂。当时她身边共有四个人类,四人几乎同时目睹她爆发出非人的能量,都做出了一定的反应,其中最先以语言方式指出异常之处的,是年仅五岁的“哥哥”。
按照通常规律判断,本能仇杀的首要对象应该是“哥哥”,另外三人也有可能被波及。
奥利亚的特殊之处在于,她杀死了另外三个人,偏偏留下了“哥哥”。
死亡的三人分别是母亲、父亲、父亲带回家中的非亲属女性。事发两周后,邻居察觉到异常气味,这才报了警。
也就是说,在这两周内,房间中只有一个五岁孩童,和一个外表是三岁孩童的换生灵。
他们与三具尸体生活在一起,每天吃干麦片和生的小麦粉。警方发现他们时,能吃的东西也没剩多少了,最多再撑个两三天,五岁小男孩已非常虚弱,三岁女孩却健康得令人意外。
后来警方找人给两个孩子做心理疏导,交谈中得知,孩子们不知道父母已经死了。
那对父母平时也总是瘫倒在沙发上或床上,满身酒气,胳膊上布满针孔,茶几上残留着散发诡异气味的锡纸和各种药品……对孩子们来说,父母天天都这样,只不过这次睡得更久而已。
多年过去,贝洛已经不太记得当年的细节了,但他清楚地记得其中很关键的一点——儿时的他说谎了。
其实他完全明白发生了什么。他知道父母死了,而且一点也不害怕。
警方和儿童专家竟然没识破这么粗糙的谎言,他自己也很意外。
当年他还挺开心的。那两个人终于死了,父亲带来的陌生人也死了。从此后不会再有人打他了,也不会有人把他关在阳台上了。
幸好有奥利亚这个妹妹在。妹妹保护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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