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攥紧了衣服口袋。
黑水晶棱角分明,硌得他掌心疼,不知道有没划破皮肤。
但,现在是午夜,外头静得连一根针落地都听得清,怎么可能会吵呢?
陆听寒看着他说:“时渊,你真的没事吗?你看起来……有点不一样。”他仔仔细细地打量时渊,“你听到什么了?外头没有声音。”
“嗯?你听不到吗?”时渊说,“很乱的声音,什么都有,吵得我根本没办法想事情。”
陆听寒:“……”他捏住时渊的肩膀,认真说,“你现在状态不对。你听到了什么?告诉我。”
时渊又摇了摇头,想要把声音驱赶出去,却无济于事。他皱着眉说:“是那种像昆虫翅膀的声音……”
他顿住了。
混乱的大脑清晰了一些,他猛然意识到,那振翅声,是在他梦中出现了数次的声音!
今晚的声音千奇百怪,不知名的尖啸,银铃般的歌,成群生物涌动时的窸窸窣窣声。他听见城外的落叶亲吻大地,花瓣热情绽放,风划过了感染鸟群的每一根羽毛,巨狼啃食白骨,六只眼的豹猫发了情,塌着腰发出叫声,嘶哑又妩媚……诸多响动,尽数涌向了他。
感染数值飙升,药效让他头脑发昏,他一时竟没意识到,这些噪音来自怪物。
——他还告诉了陆听寒。
陆听寒是什么人?何其敏锐何其警觉。
别人或许会把那当胡话,但对于他,这已是足够的失误了。好比埋了一颗种子,哪怕今日看不出来,往后也会生根发芽,一瞬拔节生长。
陆听寒垂眸看他,说:“我去叫医生。”
“不用,”时渊拉住他的手,“不用叫医生,我只是、我只是……我想……”
脑海中的声音震耳欲聋,滋生了某种骚动,挠得他心痒难耐。
他心跳得很快。
血脉偾张。
“你想干什么?”陆听寒问。
——我想告诉你,我其实是个怪物。
我是0号深渊,来自荒原。
为了寻你而来。
时渊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讲出来。
昆虫的振翅声太响了,淹没了整个世界,恍惚间,他又回到了梦中的舞台,怪物注视着他,而那声音越来越近。
像是……向他传递着信息。
它想要告诉他什么。
它拼尽全力地想告诉他……想警告他。
时渊使劲晃了晃脑袋,想要摆脱,却让它的话语清晰起来:
【别告诉他】
那怪物嘶哑道。
【别告诉他】
【我们才是同一立场的,您永远和我们站在同一边,救不了他们】
【永远不可能】
“时渊?时渊!”似乎是陆听寒在叫他。
巨狼停止进食,扭头看他,舔了舔猩红的齿;鸟群不再振翅,白雾一般大片地下坠,撞向大地,死后黑漆漆的眼睛全都望向时渊。
好似时渊梦到“号角”死亡的那一天,它们眼中都闪着光芒,畏惧又狂热。
它们说:【赋予我们力量吧】
它们说:【我们将为您征战,直到世界终结,群星湮灭】
它们说:【直到我们……】
巨大的阴影笼罩上心间。时渊握着蝴蝶水晶,太用力了,掌心划出几道口子,渗出血来。
——他突然想起这熟悉的振翅声,来自哪里了。
这是……
“时渊!”
额前一重,时渊回过神来。陆听寒和他额头贴额头。他的皮肤在发烫,肌肤相贴,传回来的冰凉触感让他轻轻一抖。
脊椎窜上细小的电流感。
“看着我。”陆听寒说,“看着我,深呼吸。”
时渊的眼中泛着水雾,茫茫然一片。
“看着我,”陆听寒摁着他的头,语气少见地急切,“你不会有事的,医生马上就到。”
时渊定定地看着陆听寒。
嶙峋的黑水晶闪着妖异的光,蝴蝶的亮蓝色几欲挣出。
他们谁也没意识到,空中的感染数值在提高。城外,荒原喧嚣,屋内,来自原始的本能骚动难耐。
再怎么伪装,怪物依旧是怪物。
今夜是怪物的狂欢。
时渊舔了舔虎牙,轻声说:“我想……”
我想感染你。
就像是落叶归根,命运垂下幕布,万物终会迎来末日。人类的一生短暂,如果变成怪物,基因从有序迈向混乱,变异无时不刻都在发生,那么他们也不会受限于寿命。
近乎永生,从此再不会有生离死别。
世界很残酷,让我们一起在烂泥和白骨里永生吧。
时渊反手抓住陆听寒的肩,很用力,指尖几乎掐进了肉里。长尾鳞片在黑暗中摩擦,发出金属般的声音。
【感染他】
本能在叫嚣。
【你不是最怕孤单吗?感染他,他就永远是你的了】
时渊目不转睛,直视陆听寒,尾巴尖轻轻晃动。他突然一埋头,咬在了陆听寒的肩上!
……
车队行驶在高林中,狼爪把头探出去,嗅闻风中的气味。
“有闻到什么吗?”鹿角问他。
“全他妈的是虫子的腥味。”狼爪说,“它们疯了吗,还是我们捅了虫子窝?”
“谁知道呢。”鹿角擦拭着手中的霰弹枪,“反正来一群我们就杀一群,我刚想试试□□。”
10分钟后,车队停了下来。
鹿角支起身子,想看看发生了什么,通讯终端中传来邢毅峰的声音:“第2小队下车,去车队前方。”
鹿角和狼爪对视一眼,下了车。地上是落叶和虫子尸体,铺得好像诡异的地毯。异变虫类的寿命往往不长,经常大批死去,他们的军靴踩上去,叶子和虫尸嘎吱作响。
还没走到车队前方,他们就知道车队为什么停下了。
——巨大的两棵树之间,挂着一幅干瘪的皮。
干皮是黑色与黄色的交织,足有几十米高,挂在树枝上,随风飘扬。
隐约间,诡异的黑色晶体映着天光。
“……他奶奶的。”狼爪喃喃说,“这是什么怪物留下的?”
五个研究员正在采样,邢毅峰持枪在旁边守着。
脖子上长着蛇鳞的战士说:“这是紫灯虫留下的,我绝对不会认错。”
狼爪问:“那玩意还会蜕皮?”
“强大的个体是会在生长期蜕皮的,因为它们体型变化很大。”蛇鳞回答,仰头看向那张干皮,“但是我从没见过那么大的一张皮……实在太夸张了,它本体得有小山那么大了吧。”
“我们绝不该和它正面对上,不会有胜算的。”邢毅峰说,“我把情况告知指挥中心了,他们会指引接下来的路线。”
“确实不可能有胜算。”蛇鳞目不转睛地看着干皮,蛇一般的竖瞳像盯上了猎物,“不过,让我很疑惑的是,为什么这张皮上有大量焦灼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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