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渊跟着他回家。
这一次他们的家在第一军区内。那里划了一片小小的区域,供军官们居住,陆听寒有一个独立的僻静小屋。
屋子有两层,和拾穗城的家一样墙壁洁白,宽敞明亮,家具简单又整洁。
哪里都好,就是少了生活气息。
时渊还是最喜欢风阳城的老房子,那里满是回忆。
他的大白鸟和猥琐鱼也因为雷暴雨的来临,最终没上运输船——他猜测,即使被感染了,它们也不会变化太多,猥琐鱼肯定在河里继续吐泡泡,大白鸟肯定在荒原继续骂人……或者骂其他怪物。
所幸,在他的执意要求下,陆听寒打包了一个行李箱的老物件。
到家的前三天,时渊把老物件一一摆放出来,什么模型什么书籍什么速写本,还有程游文给他的剧本,邬正青送的星球模型,关教授给他的口琴和天文望远镜。
等东西都放好,这个家总算看起来有点人味了。
大部分时候,陆听寒对时渊的各种布置没有意见。哪怕他一进门就会撞到门口的捕梦网——时渊够不着更高处了;哪怕书柜还差点倒了,他一个箭步冲过去,一手撑住书柜一手提走了书柜下的时渊,并且弹了时渊的脑壳。
陆听寒唯一提出异议,是在床头多了一串小彩灯的时候。
时渊翻出了几枚旧电池放进去,那彩灯在床头缠着,一开就五彩斑斓,炫彩动感,颇有节日氛围。更要命的是它还会唱歌,一启动就开始播放欢快的儿歌。
陆上将在睡前听了两天的小鸭子找妈妈之后,终于忍不住了,问:“时渊,你是从哪里找来这东西的?”
“我也不知道。”时渊说,“应该是从老房子带过来的。”
“能让它别唱歌吗?”
“好像不行,它一开灯一定会唱歌,你不喜欢小鸭子找妈妈么?”
陆听寒冷酷道:“不。”
时渊想了想:“那我看看怎么换歌。”
陆听寒又听了两天的小蝌蚪找妈妈。
次日时渊回家,彩灯不亮了。他检查了一番,发现电池盒神奇地空了。
不仅如此,家里所有的老电池都神奇地不见了。
他问陆听寒:“怎么电池都没了?”
陆听寒靠着床头看书,头顶是终于闭嘴了的彩灯。他回答:“我不知道。”
时渊觉得不对劲:“是不是你把电池都拿走了?”
“怎么可能。”陆听寒说,“我会偷这种东西?”
时渊越想越狐疑。还没等他的疑问发酵,陆听寒开始猛揉他的脑袋。
时渊:“呼噜呼噜呼噜呼噜。”
他立马忘记了彩灯和找妈妈的事情。
而关教授那一边,“深潜”计划还在继续。
关教授在风阳城受伤了,好在只是皮肉伤,打了抑制剂,养了两三周就恢复了。
他继续观察、记录时渊的感染波长。
但是,时渊的空闲时间越来越多。有时候他在办公室待着,几天都没事情做,一边打理尾巴一边白拿高工资。
当之无愧的摸鱼大王,林叶然看到必脑溢血。
他问关教授:“最近的研究怎么样?”
关教授推了推眼镜,回答道:“我们还在努力。还是那句话,你的感染模式太复杂了,模拟的难度……真的非常高。之前我们记录的数据够了,所以,你暂时没什么事儿。”
“好吧。”时渊说。
关教授叹了口气,拉了张椅子,坐在时渊对面。
他缓缓道:“时渊,我实话和你说吧。”
时渊:“嗯?”
“现在几乎能断言,模拟你的波长是不可能的。”关教授说,“这不是我们能够理解的东西。人类终其一生都在被时间追逐,生老病死,难逃一劫,深渊或许存在无数年了,宇宙就更漫长,人类文明只是沧海一粟。这样的我们……还没攻克绝症,延长寿命,还没理解宇宙的真谛、在太空畅游,就更别说通晓时间。”
时渊:“啊……”
他歪了歪头。
关教授继续讲:“之前我也说过,如果我能知道深渊是怎么在星球之间穿行的,那我死而无憾了。”
时渊没办法给他解答。
他完全不知道怎么来的这里。
关教授看着他说:“抛开人类的存亡不说,我得承认深渊是奇迹,而你是奇迹中的奇迹。”他笑了一下,“你是个身怀神力的小朋友,住在象牙塔,却来到了我们的身边。”
时渊是怪物的神明。
只要他愿意……他所向披靡,摧枯拉朽。
幸运的是,他想善良。
临走之前,关教授塞给他一包瓜果干,说:“我特别喜欢这个牌子,可惜停产了,这是最后一包。”
时渊拿到了新的零食,很高兴:“谢谢!”
关教授又说:“你还记得,我有个因为感染后遗症死了的堂姐吗?”
“嗯。”
“其实她有儿子,小名阳阳,托我照顾过一段时间。后来阳阳在城外牺牲了,他参军的时候和你差不多大。”
他突然发现,关教授的白头发又多了,褪去科研者的严谨,他看他的眼神很慈祥。
时渊问:“我很像阳阳吗?”
“不,”关教授笑了,“不,其实一点儿都不像。”
又过了一周,关教授和他商量,让他一周只用来研究中心两次。
白天陆听寒总是不在家的,时渊闲着也是闲着,又跑去了工作分配中心。结果,他又干起了老本行——在食物分配处工作。
他一周工作三天,给大家分配压缩食品和蔬菜汤。
午休时他就找个角落,拿出陆听寒给他的通讯器,给他的人类发信息、打电话。陆听寒有空的话,总会回复他的。
分配处附近有一家医院,经常有巨大的机器人驮着器材、药物,缓缓走过街道,向分配处投下阴影。
时渊抬头看它们,拿着汤勺和它们打招呼:“你们好呀。”
机器人没有礼貌,从来不理他。
时渊深感自己遇到了太多的没素质和没礼貌,于是,给它们命名为破铜烂铁2.0。
常有病人的家属来分配处。据他们讲,食材短缺,医院食堂只勉强够病人吃了。
家属往往满脸疲态,挂着黑眼圈吃着罐头,在座位上眯一会儿,又急匆匆赶回医院。
也有意外发生过。
有一天,两台五层楼高的机器在运送器材。
它们迈着六足,缓慢走在街上,却突然顿住了——
两条腿在空中没落下,关节和齿轮已然卡死。它们定在原地。
人们纷纷仰头张望。
“啊,”时渊在分配处的新朋友郭耀这么说,“估计又是机械老化了。”
时渊:“机械老化?”
“嗯,”郭耀给顾客打了两碗饭,“这些机器都很旧了,你想想看末世70多年了,重工业核心铁城也沦陷17年了,这种高端的机器,很难生产出来了,只能用旧的呗。要我猜,这俩机器至少用了四五十年了,你看看它们的划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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