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是两人都没被感染。
从帐篷里出来,吕八方去伤者里找他的好兄弟了,时渊没有其他认识的人,闲着也是闲着,到处乱逛。
伤者有挺多。人手不够,重伤者被优先治疗,而那些轻伤的人聚在一起,或是自己咬牙切齿地包扎,或是躺在地上呻/吟。
时渊看到有些人的伤处开始长出羽毛——羽毛和触手上的一模一样,在风中颤抖,像极了艳丽的花。这些人被医护人员带走,时渊不知道他们去哪里了。
时渊就这样在旁边看了一会,偷偷观察人类,看他们的表情、动作和谈吐。
直到几道目光落在他身上,让他的恐人症开始发作了,他才离开。
逛到越野车车旁的时候,他听到有人小声喊:“时渊!时渊,过来一下!”
声音是从某一辆车后发出的。
时渊绕过去,找了挺久,看见一个中年男人靠在后轮胎上,衣服满是血与泥。
时渊认得他。他是车上那个寡言的司机大哥,吕八方好像叫他“老何”。
老何脸上发白,额前全是虚汗,捂着腹部喊道:“时渊,过来。”
时渊走过去,蹲在他的身边:“你受伤了,我去帮你叫人来?”
他觉得老何伤得很重,那张饱经沧桑的脸紧皱着,挤出了额头和眼角的细纹。
“不、不用,你别叫人。”老何喘息着,“孩子你听我说,我需要你帮我一个忙。你往左边看,在那一排车里,应该有一辆的钥匙还在车内,你找得到是哪一辆么?”他又补充,“千万别叫人。”
时渊:“你真的不要医生吗?”
“不用。”老何坚持说,“孩子,快去吧,我只能靠你了。”
时渊困惑地蜷起尾巴。他看得出老何很不对劲,但他自认为无法理解人类,还是按老何说的那样,站起身一辆辆找过去。
车身很脏,车窗和轮胎上糊着泥水,还有疑似碎肉组织的东西。没等时渊找到,就听见一人高呼:“喂你在那里干啥呢!离车远一点!”
时渊看过去,一名年轻的战士正瞪着他,持枪快步走过来:“对就是说你,你是从哪来的,赶快离开!”
时渊:“好哦。”
老何不想见别人,他不能把战士引过来。
时渊往车辆外围走,那名战士放松了表情,刚想转身,突然顿住了。
时渊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看到一条不显眼的血痕。
老何应该是从那个方向挣扎着过来的,留下了痕迹,点点殷红坠在地上。战士紧皱眉头,意识到了不对劲,往前走了几步:“怎么——”
说时迟那时快,一道身影闪电般从车后扑出来!时渊被人用手臂从后方锢住,冰冷的枪管抵住了他的太阳穴,老何嘶哑的声音传来:“别过来!别过来——不然我就杀了他!”
战士猛地顿住步伐,惊愕和愤怒一闪而过。
然后他死死盯着老何,一字一顿说:“你想干什么,你疯了吗。”
老何很虚弱,费尽了全身力气才做出如此迅捷的动作,现在几乎站立不稳。他的手很冷,但是力气非常大,像是一头被逼到绝境的野兽,死死抓住时渊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
他咳嗽几声,咬牙说:“给我一辆有油的车,关掉所有定位系统,再给我两把枪和抑制剂。”
“……你是不是受伤感染了?”战士谨慎道,“让医生给你看一看,我们的抑制剂很充足,你会好起来的。”
老何又猛地咳嗽:“别他妈的废话,照我说的办!”抵住时渊的枪用力了几分,“我对自己有概念,肯定会被立刻安乐死。我要活,我要活下去!哪怕一两天都行!”
战士:“你冷静……”
“我不需要冷静!”老何咆哮,“给我车!”
原来是这样,时渊想,老何的感染很严重了,严重到会被其他人杀死。
双方僵持着。
“举起手来。”老何在时渊耳边恶狠狠地说,“把手放在我能看到的地方。”
时渊举起双手。
老何又说:“还有尾巴。”
时渊举起尾巴,说:“脚真的举不起来了啊。”
老何:“……”
时渊:“要我举吗?我可以试试。”
老何:“别。”
他们的动静吸引了其他人,陆陆续续有人从帐篷里出来,往这边聚过来。
这营地不大,很快就围了一圈人,之前救了时渊的那个独眼龙也来了,站在最前方,冰冷的目光剜过老何的面庞。老何越发情绪激动,退后几步,背靠着车身拦住自己的身形,摁着时渊喊:“不要过来,都不要过来啊。”
在人群中,时渊看到了王妤。王妤挤过众人,急切道:“何虞,别这样!”
独眼龙也沉声说:“你不是专业人士,你以为治不好的感染还有得救,只是概率的问题,但我们总要试一下,对不对?放下武器,给自己一个机会,没必要做这种事情,他只是个普通人。如果你放开他,我保证你第一时间能注射到抑制剂。”
“……还有救?”老何的嗓音抖了一瞬,“不,不不不,我不信,我知道哪些是致命伤。王妤——王妤你看看我的伤口,告诉我,我还有没有救?”
他的神情很古怪,恐惧、歇斯底里和突然燃起的希望交错在一起。
他的上衣被掀起来了。
但不是被他的双手掀开的,几条新生的触手撑起了衣衫,暴露出伤口。
众人悚然一惊,只见老何的上下半身竟然是断开的,而触手像是针线一样,强行把他缝在了一起。感染吊住了他的命,让他苟延残喘,这样触手们才能获得更多的养分。
老何说:“王妤,我这样的还有救吗?”
王妤的瞳孔放大,死死盯着伤口。
独眼龙在旁边给她使眼色——所有人都看得出来老何已经快被说服了,只要王妤承认抑制剂有用,他就会放下武器。
短短十几秒过后王妤的额前全是汗。难以形容她的内心是如何天人交战,指甲都掐进掌心流血了,而她无知无觉。
她退后半步,浑身都在颤抖,摇着头痛苦道:“我、我……时渊,对不起,我……我是医生,我没有办法在这种事情上说谎。”
她有自己的原则。
就像是几天前,她说我的化验结果才是决定性证据,坚持给看起来重度感染了的时渊验血,现在她也没办法向一个必死之人承诺他还有救。
见到她的反应,老何什么都明白了,从喉咙深处逼出一声绝望的低吼,搭在扳机上的手指不断抖动。
独眼龙骂了句脏话,王妤上前几步,哀切说:“何虞,何虞你看着我。还记得入伍时的宣言吗,‘我发誓,绝不主动对平民的生命与人身施以暴力,也不将平民作为人质’。我们都对着联盟的旗帜发誓过的,时渊是你应该保护的人啊,他是无辜的。你放开时渊,我来做你的人质。”
“不,”老何沙哑说,“不,我拒绝。”他紧盯着独眼龙,“给我车、枪、食物和抑制剂。”
短暂的僵持后,独眼龙说:“给我一点时间,我要请示上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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