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云澜赶紧岔开话题:“你明日就走吗?去找下一只心魔?”
听到“心魔”二字,沈凡稍稍清醒了些,他看着谢云澜的侧脸,“嗯”了一声。
谢云澜:“此事很急?”
“也不是很急。”沈凡道。
“那干嘛不多留几天?等我把京中事务处理完就……”谢云澜一边说一边回过头,正撞上沈凡的视线,墨色的眼睛像黑曜石一样漂亮,有一种让人陷进去的魔力,谢云澜一时忘了说话。
“就怎样?”沈凡问道。
谢云澜回过神:“就可以陪你去找剩下的心魔。”
他已经仔细的考虑过,眼下四方安定,他留在朝中也没什么用,无非是像先前一样任个闲职,而且三月后袁朔一死,他即便不想涉及皇权争斗,恐怕还是会被波及。
既然如此,不若就跟着沈凡去找心魔,既能远离这个是非之地,也能免得魔物祸害百姓。
沈凡盯着他看了会儿,说:“会很危险。”
“我知道。”谢云澜不在意道。
他当然知道会很危险,而且这种危险不单是对他,对沈凡也同样,他的魂火虽是魔物克星,却也有许多的弱点,甚至会被魔气反压一头,昨夜若是只有沈凡,未必会是眼下的结局。
有人帮忙总归会好一点,让沈凡自己去面对余下的心魔,谢云澜不太放心。
“你不怕死吗?”沈凡又问。
“怕。”谢云澜承认的坦坦荡荡,他又不是什么生死置之度外的圣人,自然也是怕死的。
畏死却又敢以身犯险,乃至坦然赴死,人类的这种矛盾行为,沈凡不太能理解,就像他不明白昨夜谢云澜为什么能迸发出那样炙烈的魂火,明明他只是再渺小不过的凡人。
“好吧。”沈凡答应了。
“明天我就去递折子,大概四五天后就能把事情处理完,然后……手不要乱摸。”谢云澜忍无可忍了。
沈凡的手已经从他的腰一路挪到了胸口,简直肆无忌惮。
“没有乱摸。”沈凡纠正,“我只是在看你的魂火。”
“那也不许瞎看!”谢云澜斥道。
他语气严厉,耳朵却有些微不可查的泛红。
沈凡没发觉,乖乖的“哦”了一声。
他的手没再乱放,老老实实的抱着谢云澜的腰,二人共乘一骑,慢慢悠悠的走过夜晚宁静空寂的街道。
他们也没再说话,沈凡将脑袋搭在谢云澜肩上,醉意又一次席卷,他微阖着眼。半梦半醒间,沈凡突然轻轻唤了一声:“谢云澜。”
“嗯?”
“你真奇怪。”
第32章
离京的时间比谢云澜预计的要晚,倒不是朝廷不放人,谢云澜将折子递上去说明缘由后,袁朔是大力支持的,甚至还封了他一个巡察使的官职,寻找心魔的同时代天子巡视天下,查察弊端,抚军按民。
但这同时也增加了谢云澜的工作量,他原本没打算带多少人,自己轻装简行跟着沈凡去便可,如今安上了巡察使的名头,更是打着代天子巡视天下的旗号,那此行便马虎不得。
他有很多琐碎的事情要忙,一直到七月初,心魔之乱已经过去半个多月后,才算是大致安排完毕。
出发的准备做的差不多了,明天就可以启程,但还有一个很关键的问题没有解决,他们往哪里出发?
余下三只心魔不知所踪,大夏疆土辽阔,若是漫无目的的找,怕是得找上几十年。
“有没有办法知道心魔的大概位置,或者一些能找到行踪的线索?”谢云澜朝沈凡问道。
“有。”沈凡说,“可以问天。”
“问天?”谢云澜想起来了,初见时沈凡就说他是奉天命指引来京,天命这东西玄之又玄,凡人不可窥测,沈凡大概是会什么卜算之法。
谢云澜是这样以为的,直到沈凡在他面前亲自演示了一番。
龟甲卦盘铜钱,这些看起来比较专业的卜算工具沈凡一个没用,卜算前也没有焚香沐浴,做任何稍微显得郑重点的准备,他只是在院子里随手折了一根树枝,然后往地上一丢,指着树枝倒下的方向说:“往南走。”
谢云澜:“……”
他眼角抽了抽,确认道:“这就是你说的奉天命指引?”
“不然呢?”沈凡眨眨眼。
“会不会太随便了……”谢云澜还是忍不住说了出来。
“怎么样算不随便?”沈凡不解道。
谢云澜举了几个例子,他知道的那些大师,比如李鹤年,每回卜算天命前都摆足了架势,动辄举办持续数日的法会,会上还会用上各种听起来很厉害的法器,个别的还会吐一口血表现天机的难测,甭管真假,但他们确实很努力的在折腾,如此历经艰险方才最终卜出一卦。
“那些卦象代表的是天命,树枝难道就不是吗?”沈凡反问道,“你觉得天命是什么?”
“是……”谢云澜语塞,他怎么知道。
“是冥冥中的定数。”沈凡说,“世间有无数的变数,精妙复杂,勾连交错,一环扣一环,小到一只轻轻扇动翅膀蝴蝶,都可能在因缘际会中引起世间的巨变,可所有变数最后都会归为定数,就像此刻这根树枝,有那么多的方位可以倒下,可它最终只倒向了南方,这就是天命的指引。”
虽然听起来很玄乎,以及好像有上那么一两分胡说八道的道理,但谢云澜还是想说:“……你再扔一次还会往南倒吗?”
沈凡振振有词:“一个问题不能向天问两次。”
谢云澜:“……”
罢了,沈凡既然能靠扔树枝把自己扔到京城来,料想即便没有窥探天命的本事,也该有几分瞎猫撞上死耗子的运气。
况且,南方的话……不同于北方的干燥,南方水系丰富,浩浩沧江宛如一条蜿蜒的巨龙,横穿神州大地,沿途细分出无数支流,养活了数以千万计的百姓,但同时,这条大夏最大的河流每年汛期都会闹一些灾患。
怀州水患一事朝廷已经派了人解决,但沧江沿途经过的可不止这一座城,眼下七月汛期将至,他此次南下倒也正好顺势查查各地水情。
想到此,谢云澜便定下了此次出发的方向,从安城门离京后,先经汉口,然后沿着沔水官道,一路往南。
恰好穆青云也将于近日启程前往济州赴任,济州在京城的西方偏南的位置,虽不完全同路,却也有一段路程重合,双方便约着一起出发。
隔日,谢云澜交代好了府中事务后,又与韦承之拜别,韦承之之前便说过有意回老家涯州探望亡妻,如今京中事了,他是时候回去了。
“涯州有我的旧部,先生若是有事需要帮忙,联系他们便好。”谢云澜给了韦承之一个手令。
韦承之接过令牌道了声谢,又叮嘱了谢云澜几句:“南方是肥沃富饶之地,能在南方任职的官员往往背景深厚,世家大族关系错综复杂,侯爷此去调查水情,还需注意分寸。”
韦承之没有说透,但谢云澜心里明白,南方每年都闹水患,可到底是天灾还是人祸,却是难以说清,朝廷年年都会拨上许多款项赈灾修堤,但这些款项最终又有多少能落到实处,大概只有天知道。
天高皇帝远,南方那些官员沆瀣一气,上下勾连,早已是众人皆知的秘密,谢云澜若是在调查中不管不顾将一切阴暗腐败捅出来,怕是会引起朝廷的巨震,他自己也未必能全身而退。
“先生放心,我心中有数。”谢云澜答复道。
韦承之点点头,在临走前,他特地去找了一下沈凡。
“大师,我有个问题想请教。”他恭恭敬敬的对沈凡行了一礼,心魔之乱那夜,他正在城中,亲眼见证了那凶狠的妖魔以及破开暗夜的烛龙,他跟谢云澜一样,对沈凡再无任何怀疑。
“你说。”沈凡坐在秋千上,马上要走了,他要最后再荡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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