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幽深的目光又转向江荇之,压着恼意问道,“坐哪儿?”
江荇之余光瞥向自己身旁的位置,“随便坐。”
放眼整个席间位子都已坐满,仅剩的空位就显得格外瞩目——况且还是离江荇之最近的座位。钟酩目光落过去,透出一股不易察觉的嫉妒和危险。
随即他脚步一转,毫不客气地走了过去。
席间顿时响起一阵此起彼伏的吸气声:嘶!坐得好近,一伸手就能给对方一杵子……
旁边的蔺何、霜苓、桓玑君三人同时睁大眼,“诶…!”
等等,那不是江荇之专门空出来的特殊位子?
他们忙转头去看江荇之的表情,却见后者没有开口阻拦,面上也无任何不虞的神色。
三人相视一眼:???
·
高大的身影转瞬在那位子上落了座。
江荇之偷偷瞄了眼身旁的钟酩,后者的侧颜深刻冷峻,垂下的睫毛都掩不住瞳底的锋芒。只一眼,他的心跳又砰砰快了起来。
他收回目光,喜滋滋地扬声道,“起舞,奏乐!往喜庆的奏~”
花团锦簇般的乐队立马鱼贯而入,红衣彩袖,琳琅环佩,飘飘仙乐片刻便萦绕在整座栖停山山头。
席间顿时充满了一派喜气。
云袖挥舞间,钟酩咬紧了牙根:他的灯灯,可真是快活!
天知道他一剑镇灵后满怀欣喜地回了昆仑,结果发现江荇之整个人都消失了,是有多么震怒!好不容易劈了天道再追回来,居然看见江荇之在欢欢喜喜地办宴席。
他们多少花前月下,浓情蜜意……江荇之就一点也不留恋自己!?
钟酩气得胸口都在起伏,却又无处诉说。
毕竟对于现在的他来说,江荇之不留恋“柏慕”反倒是件好事。这样他“墟剑”才能重新独占江荇之的喜欢,再也不用担心结契掉马的问题。
…
不同于钟酩丰富多彩的内心活动,江荇之这会儿满心满眼只想着:
墟剑怎么还没来和他贴贴?
他已经借着场中央歌舞的掩映偷偷朝钟酩瞥了好几眼,却只看见对方微微低着头,盯着手中的酒杯不知在想什么。
“咳……”江荇之状似无意地轻咳了一声,试图拉回某人的注意力。
但他这一咳没有唤醒钟酩,反而唤醒了席间其他人。阂苑尊者看江荇之好像在暗示些什么,思绪一转立马恍然——
他随即起身献礼,“庭雪圣君。此乃三品琅株,恭喜圣君归来!”
仙气袅袅的琅株端至主座前。
江荇之只能暂时按下心思,看向阂苑尊者,“此花甚好,尊者有心了。”
有了这个开头,在场宾客纷纷起身献上贺辞。
来宾众多,待所有人都献完礼,时间已过小半个时辰。
一挑挑贺礼被人抬了下去,江荇之面上显而易见地带上了欢喜:这么多好东西,以后都是他和墟剑的~
他想着,没忍住又朝身旁的座位看了一眼。
这会儿恰逢所有人献礼完毕,场中唯一没有起身的只有墟剑圣君。众人便随着江荇之的目光转向钟酩:……
众人眼底的意味不言而喻。
钟酩默了几息,随即抬眼对上江荇之看来的视线。视线相撞的一瞬,幽深的瞳底似燃起了炽热的火焰,透过相交的视线舔舐着江荇之的神魂。
江荇之呼吸一乱,几乎以为对方就要起身而来,不顾场合地拉过自己肆意拥吻。
他被那道视线烫得快维持不住表面的淡定。但钟酩只是看着他,咬着牙一字一顿,“今日来得匆忙,没有备礼。下次补上。”
语调中带着憋不住的意有所指。落到旁人耳中却像是敷衍的借口,故意不给人面子。
场中几十道目光就刷地看向了江荇之。
江荇之赶紧别开眼神,“没事,不用送了。”他的就是墟剑的,搞那么多虚礼做什么?
席间气氛一震。
江荇之的识海里颤巍巍响起蔺何几人的传音:
“你真的是荇之?”
“是不是被夺舍了?还是被墟剑下降头了?”
江荇之,“废话,我……”
“不用?”低哑的声音打断了他的传音。江荇之重新转向钟酩,只见对方还定定地看着自己,“我没送贺礼,你也不介意?”
江荇之体谅道,“嗯,不介意。”
别人不知道,他还不懂吗?墟剑说“来得匆忙”,肯定是马不停蹄赶来的。他们能一起回家,就是给对方最好的礼物了。
他语调轻松,面上的确没有丝毫勉强。
钟酩见状,一口气蓦地哽在了胸口。也不管四周的目光如何在他两人之间来回,抿着薄唇捏紧了酒杯。
当真是不喜欢他了,自己送不送礼也无关紧要。因为不在意,所以不生气。
明明喜欢了他几百年,怎么能忘得这么干净!
·
江荇之体贴地说完,却看钟酩低眉不语,终于觉出了一丝不对劲。
他先前满脑子都是:一起回家!结契!这样那样!甚至在看到墟剑追来时,还暗搓搓地期待和本尊的壳子来个贴贴。
但这会儿回想起墟剑刚刚看他的那个眼神……
情思浓烈之余,好像还夹杂着克制、纠结、恼怒、嫉妒……这么丰富多彩的情绪,上一次看到还是在“柏慕”上位的时候。
咯噔。江荇之心头一跳,不敢置信:墟剑该不会,还把自己套在马甲里搞自我对立!?
他们不是都快要结契了吗!
难不成墟剑打算把“柏慕”的马甲撇个干净,再用本尊和自己从零开始???
江荇之瞪大了眼,被这突然归零的进度条冲击得神魂俱震!
在他兀自震撼的时候,蔺何几人端着酒盏找了过来。他们仨受到的冲击一点也不比江荇之小,桓玑君甚至又谨慎地卜了一卦,推算坐在主座上的江荇之到底是不是本人。
“荇之,你怎么回事?你们……”蔺何偷偷瞟了眼近处的钟酩,背过身贴近了江荇之低声问,“你是因为重活一次,大彻大悟,放下仇恨了?”
江荇之还没从“墟剑打算从零开始”的震荡中缓过劲来,转头又听见此等屁话,顿觉头疼。
他伸手扒开蔺何的脸,“少点脑补。”
蔺何不罢休,他直觉江荇之肯定有问题!他朝霜苓和桓玑君使了个眼神,后两者会意,立马一左一右地架住了江荇之。
“快,坦白从宽!”
江荇之被三人困在中间,两只胳膊都被抱得绑紧。他心累不已,“你们……”
砰。一声闷响从旁边座位传来。
几人循声看去,只见钟酩一手撂下酒杯,目光幽幽地看过来。
蔺何咕咚咽了咽口水:怎么,怎么觉得好像哪里惹到了墟剑圣君?
江荇之了然地看了钟酩一眼,心底轻哼:不是不打算和自己相认吗?现在又在那儿醋个什么劲儿。
对视一息,江荇之假装随意地别开头,把自己的胳膊抽回来,“你们别闹。”
“你才是,别想转移视听。”蔺何继续拦住他,忽然又想起来,“诶对了,你不是说要把丧葬费给——唔唔!”
一只手飞快地捂住了蔺何的嘴。
江荇之死死捏住他的嘴皮子,想到墟剑还在旁边,肯定听得一清二楚,心头就生出一股羞恼。
桓玑君和霜苓赶紧问,“什么?什么丧葬费,要给谁?”
江荇之,“不给谁!”
一道如有实质的视线就刷地落在了他身上。
钟酩透过蔺何几人身形的空隙,目光牢牢锁住江荇之的身影:说好是给自己的表白呢?江荇之果真把对自己的喜欢收回去了。
就连一点残留的感情都没有了吗?
他居然输给了自己的马甲,还输得这么彻底!
江荇之一边敷衍着几个严刑逼供的好友,一边还能感受到身旁投来的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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