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了一眼时间,又轻声说了一个“喂”,似乎在催促纪敬说话。
纪敬终于开口了,他的呼吸声沉重,夹杂在怪异的电流声中,犹如一股强劲的风。
“你为什么取消拳击课?”
纪弘易将短信里的内容重复了一遍,“我快要毕业了,最近公司里的事情也很多,以后可能没有时间和你练拳击了。”
他说得滴水不漏,甚至还体贴地给出了解决方案:“我之前去学校官网看了一圈,拳击社似乎还在招人,他们应该会有更多时间陪你一起训练。”
“不是拳击的事。”纪敬一针见血,“你为什么不让电车接我回家?”
“你本来就是住校生,每周回家一次,其他同学不会觉得奇怪吗?”
“我不管他们怎么看。”纪敬的声音低沉下去,“你是不想我回去吗?”
“我没有不想你回来……”
“那是为什么?是因为上周的事情吗?”
“什么?”纪弘易皱了皱眉。
“是因为那一晚的事情吗?”
听筒那端的纪弘易沉默了一会儿,说:“不是。”
“那是因为小林吗?”
这个名字的出现让纪弘易心里一跳,他不明白纪敬这句话是在问什么——难道他发现了情书的事?
“不是。”
同样为谎话,这一句“不是”却比刚才那一声更加匆忙、没有底气。
“不说了,我要回去开会了。”
纪弘易挂断电话,将手机揣进外衣口袋,转身回到会议室里。
纪敬又“喂”了几声,回应他的只有断线后一连串单调的“嘟嘟”声。他回拨电话,却被接进了纪弘易的语音信箱。
握拳的左手冷不防砸在房门上,撞出一声压抑的闷响。纪敬将书包扔在脚下,走到床沿边坐下,他将手机用力捏在手心里,直到手指骨节发白。
就算是取消拳击课,纪弘易也没有理由不让他回家。这其中一定还有其他缘由。
他双手握拳,抵在下巴上,两片嘴唇紧闭,阴沉的乌云徘徊在他的头顶。
宿舍外忽然响起了几下敲门声,纪敬没有心情理会,可是来者却不放弃,等候片刻后又固执地敲了好几下。一连串敲门声惹得他心烦意乱,他站起身,快步走到宿舍门口,不耐烦地拉开房门。
“干什么?!”
小林被他的音调吓了一跳,她缩了缩脖子,小心翼翼地递出一瓶水,“你把你的水瓶落在球场上了……”
纪敬瞥了她一眼,接过水瓶,冷淡地说了声“谢谢”,语毕刚要将门关上,忽然想起了那张薄薄的纸。
他想起那天纪弘易坐在球场边的长椅上,双手接过信,小心地放进书包。
他还想起自己推开卧室房门之后,纪弘易欲盖弥彰的动作和神态。
纸上到底写了些什么?
这个念头牢牢占据着纪敬的脑海,他松开握着门把手的右手,眯起两只狭长的眼睛,仔细打量起面前的女孩。
小林不自在地讪笑两声,努力寻找着话题,“你家的车是不是马上要到了?”
“没有。”纪敬的态度不冷不热,“我今天不回去。”
小林不好问他原因,只是抬眼小心地看过去。纪敬背光站在宿舍门口,轮廓深邃的脸庞隐藏在阴影之下,让人无法猜透他现在的心情。小林不太明白他为什么一直盯着自己打量,她以为这是感兴趣的表现,想到这里她头脑一时发昏发涨,忍不住邀请道:“你想和我去操场上走走吗?……”
纪敬听闻却微微皱起眉心。
她为什么要讨好自己?是为了更好地接近纪弘易吗?
上周日她到底和纪弘易说了些什么?纪弘易又给了她什么样的回应?
这些疑问从心头一个接一个地冒出,犹如从深谭底部挤出的一连串气泡。纪敬一瞬不瞬地注视着她,眼神好似要将她穿透,两只垂在裤缝边的手却焦躁地摩挲着各个手指。
“好,”他淡淡地说:“去操场走走。”
冬至快要到了,最近日短夜长,昼夜温差较大。尽管太阳还未落山,走在操场上时都能感受到阵阵冷风。小林用手压了压飘起的裙摆,加快脚步跟在纪敬身后。
银色的扫地机器人在不远处忙忙碌碌,几位打篮球的朋友从篮球场出来,刚巧碰见两人,于是冲纪敬嬉皮笑脸地吹了个口哨。
“你不是要回家吗?怎么还有空和女孩散步?”
纪敬扯了扯僵硬的嘴角,“家里的车坏了。”
“喔——”
朋友们作恍然大悟状,嬉笑着跑开了。
纪敬似乎一点没有散步的心情,他走到树荫下的健身器材旁,将后腰靠在一根低矮的单杠上,然后将两只胳膊松松垮垮地挂在上面。
这个时间点,纪弘易应该已经到家了。纪敬从口袋里摸出手机,点开看了几眼。
可惜屏幕上没有任何来自对方的短信、或未接电话。
小林看到他的脸色毫无预兆地阴沉下去,以为他看到了煋巢相关的坏消息,一时间不敢多说话。
秋风吹得头顶的树枝哗啦啦地摆动着,纪敬将手机揣回口袋,扬起下巴出神地望着悬挂在山头上的夕阳,忽然开口问她:
“你要和我说什么?”
“什么?”小林扭过头。
“你叫我出来,难道不是要和我说话吗?”
小林先是点了点头,而后又慌张地摇了摇头,她掀起眼皮偷偷看了一眼身边的纪敬,在夕阳的映衬下,他的侧脸线条都变得柔和起来。
“没有……我只是想散散步而已。”
“只是散步而已么?”
“对。”
纪敬的耐心在极速流逝,他迫切地想要知道答案。
“你觉得纪弘易怎么样?”他单刀直入。
小林在一瞬间感到困惑,但她还是回答了纪敬的问题:
“我觉得他并不像新闻里报道的那样,入学典礼上他发表的新生欢迎致辞我一直都记忆犹新,我觉得他很好……”
“是吗?你觉得他和你想象中不一样?”
“是。”小林思索片刻,又补充道:“我觉得他很特别。”
纪敬不动声色地听着,两只手却逐渐握紧了身后的单杠。
“上周日,我在打篮球的时候,你是不是和他坐在一起?”
“对。”
“你一直在找他说话,”纪敬从单杠前直起身,转身来到小林面前,定定地看着她:“你们说什么了?”
小林的心跳顿时落了半拍。现在两人间只有一步之遥,她低下头,只顾盯着自己的脚尖,两朵红晕顷刻间爬上了她的脸颊。
请纪弘易帮忙递信已经是件分外难为情的事,她哪里敢在纪敬面前重复一遍自己的心意?她含糊其辞道:“我们只是随便聊了些有的没的。”
说话间,她的两只耳朵烧得通红,藏在背后的双手绞紧了平整的衣摆。
纪敬一言不发,只是阴森森地注视着她,将她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
她不知道自己的忸怩和羞赧都在对方眼里变成了娇嗔和炫耀——
炫耀她传递了心意、成功得到了纪弘易的关注。
纪敬不由得咬紧了后槽牙。
真想捏住她的脖子,让她离纪弘易远一点。
这个念头从他脑海中一闪而过,就在他即将抬手付诸实践之际,他又想起纪弘易面对自己时不断躲闪的眼神。
纪弘易一定是无比珍惜那张纸,否则他不至于将它小心藏匿起来,甚至是藏在自己找不到的地方。
纪敬的喉结上下滚了滚,他突然感到一阵手心发麻、天旋地转。他的胆量在一瞬间缩成了绿豆般大小,焦躁和不安如同千万只蚂蚁咬噬着他的血肉。
他无法确定小林和纪弘易的关系到底有多亲密,所以他不敢贸然动手。
纪敬压下自己即将探出的手,握紧后压在裤缝边。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