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死后大佬们抢着当我未亡人(5)
相里飞卢又停了停。
这次他没等其他人问,停了话头,说:“改日再讲。今日无事,你们不用替我,回去多睡一会儿好觉吧。”
人又一个一个退去了,相里飞卢关上门前,抬眼看去,容仪却仿佛知道了一样,困倦地睁开了眼睛,跟着爬了起来。
那怀里的书,也就随便一扔,丢在了一个蒲团坐垫上。
容仪问:“你终于要回去睡觉了?那我可以跟你一起回去吧?”
相里飞卢沉默不言,只是眉头紧皱着。
他俯身拾起那本谶纬,仔仔细细擦拭了一遍,仿佛容仪碰过的东西,都变得脏了起来。
沿着最高的第七层塔,往走廊转到尽头,就是他的卧房。
房里的一切都干净古朴,简单得接近简陋。
容仪亦步亦趋地跟在他后面,相里飞卢进门后,反手关上门——
却见到容仪非常自然地穿墙而入,随后眯起那双凤眼,打量了起来。
“这是什么床?”他一眼看到了相里飞卢的卧床:一张半旧的木制拔步床,上边铺着简单的床褥和被子。
“凡间的床。”相里飞卢声音平静而冷漠,“这里没有给上神睡的地方。”
“那你没有给我准备窝吗?”容仪想了想,“我看你给其他人都准备了窝,在这个塔的第一层。”
“客苑只给云游的学者、僧侣,以及前来住宿的施主。”相里飞卢开始净手洗漱,“上神衣食无忧,何必与凡夫俗子抢夺一间客房。”
“那我不和他们抢,我就在你这里睡觉。”
容仪又开始研究起来。
他找到了相里飞卢放在桌边的一把桐油纸伞,“这是伞么?”
梵天不下雪也不下雨,永远风和日丽,容仪从小到大就没见过别的天气,更不用说接触伞,这一切都是他在话本里看见的。
相里飞卢却没回答了,他和衣上了榻,准备休息。
容仪见他已经上床了,于是又回头,开始找自己的窝——相里飞卢房里干干净净,什么都找不到,只有桌上放着一套干净的茶具,一个茶壶,两个茶盏。
容仪拿起其中一个茶杯端详:青瓷的茶盏,杯口很圆,就是有略微的小。
他思考了一会儿后,把茶杯放了回去。
相里飞卢扯过被子,听见房里没声音了,本以为容仪已经离开了,却听见了很轻微的刮擦声响。
他睁眼看去,望见桌子正中……蹲着一只硕大的凤凰。
容仪变了原身,雍容华贵的一只神鸟,两只细长的爪子蜷缩了起来,居然很稳当地在茶盏正中站住了。
那么一点小小的杯口,不仅塞了两只凤爪,很辛苦地托住了这只凤凰的屁股和尾羽,呈现着一种摇摇欲坠的模样。
容仪见他睁眼了,友好地跟他商量了一下:“佛子有心了,只是我觉得,这个窝漂亮是漂亮,可是或许有点小,还有点硬……”
相里飞卢:“……”
他重新闭上眼,不问外物。
外边的雨下大了,雨声淅沥,渐渐替代了房中其他的声响。
容仪没有声音了,相里飞卢翻了个身,望见这只凤凰真的以这个姿势盘起来,歪头睡着了。
他有些疲倦了,也不想应付这莫名其妙闯进他生活的神明。
只要自己漠视不顾,这只凤凰应该会自己走吧?
迷蒙间,困意渐渐上涌,相里飞卢梦见了一些往事。
他很少做梦,或许是因为心思一直为姜国绷紧着,没有时间来做梦,可如今孔雀已死,神葬刚刚结束,太多的事情压在了一起,反而不平常了起来。
他梦见他还小的时候,他师父还没有离世,带着他编写、批注姜国国史,撰写谶言。
他师父说:“你出现在佛塔下的那一天,姜国皇都来了七十七只青鸾,盘旋不去。你这一声,注定与神鸟结缘。”
随后又是另一个梦,梦里他什么都看不清,连自己都看不清,只记得自己仿佛身在一个黑暗幽闭的角落,袖中笼着一只毛绒绒的神鸟。
那羽毛是他生平从未见过的轻软与柔和。
他没有见过孔雀原身,更不要说揣在袖子里摸一摸。
孔雀是护国神,他亦从不逾矩,君子之交淡如水,除了姜国,好像还能说千言万语,但除了姜国,也说不了其他的什么。
……
雨声还在继续,天应该亮了,但室内却更暗了起来。
他依稀听见杯盏碰撞的声音,一刹那也忘了自己的房中是不是还有别人——但下一刻,他从梦中醒了过来,神志抽离,有什么微凉的、柔软的、带着香气的东西,挤进了他的怀里。
少年人宽了外袍,穿着薄薄的一层里衣钻过来,乌黑的长发带着花香与露水的气味,先是凉,随后是蔓延散开的热度,暖烘烘地在彼此间升腾。
容仪眼睛闭着,扒着他一条胳膊,嘴里咕哝着,显然也不是跟他讲道理:“你不要睡觉了,我要睡这个窝。”
第 4 章
04
少年人的身体很软,很温暖,柔顺光滑的发丝跟着贴近,微凉地擦过手心。
容仪调整着姿势,迷蒙间觉得相里飞卢的腿碍事,膝盖跟着顶了上去,要他挪开。
他很快发觉顶不开,下意识地想伸长脖子去叨他,又忘了自己现在不是原身,头刚低下去,就撞到相里飞卢的胸膛,硬实滚烫。
他不动了。
枕头太硬,他缩回来扯过被子,觉得怀里终于有了依靠,于是满意地陷入了深眠。
相里飞卢一床薄被,一大半都被他扯去了。
他靠过来的那一刹那,相里飞卢浑身绷紧,犹如被烫了一下,退后让开,脸色铁青地坐了起来。
容仪浑然不觉,只动了动,剩下的那四分之一被子也揽了过来,把自己裹得紧紧的。
他是凤凰,又是明行天运,本来不畏寒冷,只是看着这边的人类都在窝里放条毯子,他也学着裹一裹。
佛塔除了第一层与塔外的护院外,其余的塔室都存放着大量的经书与文卷,这一层楼也并无别的地方可去。
相里飞卢深吸一口气,屏息凝神,只穿着一件单薄的寝衣,就地打坐。
房中只剩下容仪轻浅的呼吸声。
这只凤凰睡着的时候,真正像个普通的少年人一样,神情带着某种迷茫和娇憨,肌肤莹润,呼吸温热。
窗外天色由暗到明,雨声渐渐地小了。
相里飞卢气行多个小周天,自在法决又过了一遍,到了正午,他听见钟声响起,是他该去宫里的时间了。
他每日卯时睡,正午起,一丝一毫都不差,比姜国的报时鸟更加精确、严密,风雨无阻。任何人都有懈怠的时间,只有他一丝一毫的差池都不能出。
他垂下眼,注视着容仪,碧绿的眼幽暗而复杂。
容仪仍然没有醒,全然毫无防备的姿态对着他。
青月剑仍然在他手里紧紧地握着,只要他想,随时随地就能抽出刀刃,刺入这少年人的胸膛。
谶纬的话回响在他脑海中。
——“凤凰出,姜国覆。”
檐下雨珠滚落,风吹拂过,容仪似乎觉得这声响烦,睡梦中又动了动,往温暖的地方挤得更深了一些。
他注视了容仪片刻,青月剑调转了方向。
相里飞卢起身换衣。
出门之前,他想起容仪昨天轻轻松松穿墙而过的模样,反手一道符文刻下,将容仪幽闭在这个房间里。
这符文威力无穷,他这么多年也只用过一次。
那时北方鬼族侵入,孔雀坚持要替他御敌,他学来了囚神的法术,将孔雀与其他人全部囚在姜国境内,只允许他们护法,不允许随行。
随后他带着一身伤全胜而归,方才解除了这个封印。
他实在没有想到,有一天他还需要在佛塔里用上这道符文。
*
“孔雀身死,姜国周边危机四伏,佛子,从此以后无人为你护法,其实不止朕……”
皇帝的声音有几分嘶哑,兴许也是因为天凉,难免有了一些伤寒之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