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洲(85)
辞年一愣,撇嘴道:“他们能给我供奉香火就不错了!还指望着我保佑他们发财呢!都是一群跟我一样穷的人,哪来的钱啊……”
贺栖洲将一钱银子塞到他手心里,道:“我问一个问题,你答一个,我要觉得好呢,就再给你加一钱,如何?”
辞年想都不想:“好!”
贺栖洲道:“我初到竹溪村那夜,为什么扮成女子赶我走?你这都是跟谁学的呢?”
“你这是两个问题。”辞年道,“我要是打出来了,钱得翻倍!”
“哈哈哈,好,翻倍。”
辞年挠了挠头:“你是男子,我自然扮成女子了,话本上不是说了吗,英雄难过美人关,要是我扮成个公子哥,你指定不听我的话,不肯走的。”
贺栖洲问:“那你初次见我就又是要背又是扯衣服的?”
辞年道:“我看那书上,只要女子这样,男子就会言听计从的!还有扯着腰带往屋里走的,还有坐在廊下的,都有图呢!”
“图?”贺栖洲突然明白了他看的都是些什么东西,立刻打住,“咳,往后不准再看那些了。”
“你书架上也没有啊,难道你们京城里的人都不看有图的书吗?这些竹溪村里好多,他们藏起来,我就偷偷去看,还有……”辞年还想继续说,贺栖洲只能哭笑不得地将手里的银子全给了他,又重新摸了五钱银子,跟他一同放进了存钱的木匣子里。
辞年得了赏钱,自然闭了嘴,他“嘿嘿”一笑,道:“我要攒着,去买西市里最漂亮的衣服!”
贺栖洲揶揄他:“你上次也这么说的,你买的每件衣服,你都觉得最漂亮了。”
辞年指指自己:“那是因为我最好看,你敢说不是吗?”
贺栖洲道:“是,待你成了仙,头上的尖耳朵也就没了,化了完整的人形,就更好看了。到时候就不必想着戴斗笠了,到那时再买衣服,就不必担心与这斗笠搭不搭得上了。”
“真的吗?”辞年好奇,“道长……你说这成仙,到底是什么模样?”
第六十五章 雀屏中知心恐相隔
成仙得是什么样?
在贺栖洲眼中,辞年问出这问题,就像一个孩子在问长者,我长大后会是什么样。贺栖洲温和一笑,替辞年理了理披风,又捏着他头顶的耳朵揉了几下,道:“得是什么样呢……等你成仙了,这个耳朵就藏起来了。世间的飞禽走兽修炼成精,便可化为人形。”
辞年道:“我现在就是人形啊。”
贺栖洲笑道:“对,你还没有尾巴呢。你的尾巴已经藏起来了,你就比那些藏不起大尾巴的狐狸要厉害得多。越修炼,就越厉害,到最后成了仙,你就和人没有任何区别了。除非你自己乐意把尾巴和耳朵都变出来,不然谁也揪不着你了。”
没有了作为兽类标志的耳朵和尾巴,他就不必再为了怕吓到人而遮挡,到那时,他的灵力也能更上一层楼。仙与妖不过一墙之隔,在世人眼中的模样却不尽相同。仙是吉,是善;妖是凶,是恶,哪怕从未对这天下苍生抱有恶意,他人也会因为这层永远扒不下来的皮对其厌恶非常。
辞年若有所思,突然道:“那你呢?”
“我什么?”
“你呢?”辞年眨了眨眼睛,“你会不会修炼成仙呢?”
“怎么突然问这个?”
辞年垂下眼睛,轻声道:“你教我修炼,把我带出竹溪山,长安与蜀中的不同,我不是感觉不到。你费劲了心思要帮我一把,可如果我将来真的成了仙,而你却未能成仙……”
“我会永远和你在一起的。”贺栖洲将心思重重的小狐狸搂进怀里,缓缓拍了拍他的背,“所以你要加油啊,要是你飞升成仙,可就有了点将的资格了,到时候,你得记得把我点到你身边去,让我再替你束头发,给你挑衣服,好不好?”
“嗯。”辞年埋在他怀里,用力地点了点头,“你一定得活长一点……”
“好,你努力让我别等太久,我也努力活长一些,咱们一起努力。”贺栖洲将他从怀里放了出来,转而牵起他的手,将两人的小拇指勾在一起,“拉钩上吊,一万年都不许变,好吗?”
辞年屈起小拇指,恨不能就靠着细微的链接,将两人死死地锁住。
什么千年百年的,能万年最好,万万年更好。
春雨迷蒙,屋上的青瓦沙沙作响,竟让人生出一种身处江南的错觉。街上行人撑着伞,偶尔有几个忘了带伞的,也只是飞快奔走,不一会就将身影湮没在了雨里。今日,孟胤成又召贺栖洲入宫了。这个年,咱们这位皇上可没过好。从初一到十五都在忙着,抓完了这个,还得忙着赏那个,一趟接一趟,忙得晕头转向。
惊蛰过了,天暖起来,一场春雨降下,孟胤成的心也舒缓了不少。
贺栖洲撑着伞,缓缓走在宫道上。朱红的宫墙沾了水气,从顶上往下,晕出一圈湿润的痕迹来。伞面沾了春雨,正也跟着淅淅沥沥响成一片,他快走到书房时,正遇上一溜小跑奔来的小傅子。今时不同往日了,得改口,叫傅公公了。
“贺大人,您带了伞啊。”傅独笑着赶到他身边,给他行了个礼,“今天早上天色有些阴,但总归能见到太阳,公里不少人都说不会下雨的。这不皇上还同我打赌呢,他说您一定带了伞,那皇上都这么说了,我只能赌您没带伞,跑出来接您一趟了。”
“钦天监的人,哪能连带不带伞都不清楚,皇上这是拿您寻开心呢。”贺栖洲哈哈大笑,随着他继续往里走。
傅独虽然变了身份,可待人接物的模样却一点没变,比起之前侍奉左右的那个平安更多了几分真诚,也难怪皇上会同他开玩笑了。贺栖洲道:“还没恭喜傅公公升官呢。”
傅独笑道:“升官呐,哈哈哈,也算是吧。我常年在门外守着,也不清楚以前那位是怎么当差的,听说是不太忠心,通风报信。”
贺栖洲道:“是这么回事,为人不老实,将尚书房里的消息胡乱传出去,可不就惹了皇上不高兴嘛。”
傅独点头:“惹了皇上不高兴,就只能被赶出宫去了,奴才明白得很,不该说的话决计不说。”
两人一路走着聊着,不一会就到了尚书房外,傅独将贺栖洲送了进去,便老老实实下去沏茶了,一句废话也没有。
惯常的行礼过后,贺栖洲终于见到了许久未见的孟胤成。这位皇上过了个年,不仅没有什么富态,反而清瘦了一圈。桌上的折子依旧堆得山高,见贺栖洲进来行礼,孟胤成放下手里的笔,招呼贺栖洲坐下,两人相识多年,比起君臣,倒更像是朋友。
孟胤成伸了个懒腰,笑道:“没了平安那个两面三刀的,这日子是舒坦不少。”
傅独端了茶上来,一人一盏放好,都不必吩咐,便主动告退,临走还不忘关上书房那扇木格门。贺栖洲端起茶抿了一口,笑道:“傅公公可还顶用?”
孟胤成道:“顶用得很,你瞧瞧,看有人进来议事,自觉知道该回避,这才是会办事的。”
两人又寒暄了一阵,茶也喝了一半,孟胤成才道:“栖洲,你知道朕今天召你来,是为了什么吗?”
贺栖洲笑道:“陛下,您未登基时,便常召我觐见。微臣还记得您还是皇子时,又一次做了个怪梦,便召我来询问,生怕那梦不吉利,对您的命格有损。”
经他一提醒,孟胤成也想起来了,这点陈年故旧,现在提起来,都是趣事罢了:“当时是你从蛇坑里把朕捞出来。你提着灯笼,带朕一路走回营地,还说这蛇损人,替朕磨了整整一天的雄黄,就为了让朕盆浴驱邪。你当时说朕身上有天子之气,不必惧怕。可朕怕的就是这气被妖邪侵扰,影响命途。狐鬼入梦,可不是要寻你来好好问问么?”
贺栖洲笑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陛下正值壮年,梦到这些,可不就是要您择一良姝,早日开枝散叶的意思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