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洲(74)
“为咱们伸冤?”贺栖洲一听,顿觉奇怪,“咱们当时不靠丞相,不依太傅的,满朝文武看热闹还来不及,竟还有人为我们伸冤?这倒是稀奇极了。”
叶怀羽道:“可不是么。那几位同我一说,我都惊呆了,不过倒也欣慰,朝堂上,竟还有这样的人啊……”
“皇上的谋划极为隐秘,连师父您都是进了天牢才得知了原委,这位……恐怕是心中的那几分正直,不吐不快吧。”贺栖洲道,“那朝堂上的人可为难他了?您知道他是谁么?”
“说是明里暗里好一阵奚落,连皇上也没给什么好脸色……”叶怀羽叹气,“我打听着,似乎是礼部的人,叫什么……哎,我这记性,给忘了!只说是礼部的侍郎,本就是个不受重视的。”
“侍郎?”贺栖洲一皱眉,脑袋里竟浮现出那急匆匆的身影来,“您说的那位,我好像见过的。”
第五十六章 昔日青葱道破真龙
经贺栖洲一提醒,叶怀羽也想起来了,礼部侍郎……那不就是冬至宴之前,天天往钦天监跑的,那个忙得脚不沾地的年轻人吗!那段日子礼部内部都乱成一锅粥,钦天监扛起祭祀仪典的大头,要不是这位礼部侍郎伸出援手,恐怕连祭典都开不成了。
叶怀羽恍然大悟:“噢……就是他啊!哎呀,那咱们可真得跟人家说句谢谢才是,要不,抽个时间去拜个年,还是请人家吃顿饭?”
贺栖洲道:“师父,您认儿子的瘾又上来了?”
“去!少胡说八道。”叶怀羽正色道,“为师平日怎么教你的,受人之恩,必当回报嘛。就算他帮不上忙,在那样的情形下,还能冒着被责难的风险仗义执言,这是个好孩子……”
贺栖洲道:“是,师父既这么说了,就先让人家好好过个年吧。等上元过了,我便去打听打听这位的情形,邀他见上一面,让您当面道个谢。”
叶怀羽满意道:“对了,这还差不多。”
两人聊着天的功夫,辞年已经偷偷剥了一小把瓜子。见他们聊完了,便将那瓷碟推过去,悄悄放在二人中间:“师父,吃瓜子。”
叶怀羽忘了身边还有这么个孩子,赶忙接了他递来的瓜子,笑眯眯道:“哎呀,谢谢!你看着孩子多懂事……”
贺栖洲咳了一声:“师父……人都几百岁了,叫孩子不合适。”
叶怀羽恍然大悟,赶忙拍了拍自己的额头:“哎呀……忘了忘了。”
一听这话,辞年赶忙摆手:“师父乐意叫什么就叫什么!都行!”
小狐狸得了长辈的认可,心里别提多高兴,他想想自己也不会什么,不过仗着手指灵活,剥坚果更便利罢了。叶怀羽这一夸,他便更加勤快,又抓了一把花生,细细剥起壳来。贺栖洲见着这场面,竟不知为何有了种见证四世同堂的欣慰,只是这一时半会分不太清谁是爷爷谁是孙儿……
叶怀羽正色道:“就知道看!学学人家,我当你师父这么多年,还没吃到你给我剥的花生呢!”
贺栖洲哭笑不得:“是了是了,是徒儿技不如人,那师父,晚上赏个脸,给我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给您炖个锅子如何?”
叶怀羽“哼”一声:“这还差不多,要羊肉的。”
贺栖洲道:“有,我都备着了,晚些就去厨房预备着,一定不会让您失望的。”
辞年只顾着埋头剥花生,再一抬头,竟不知贺栖洲跑到哪去了,叶怀羽满脸堆着笑,跟看孩子似的看着他:“哎呀这孩子可真懂事,这花生剥得好啊,又小又圆……”
“师父……道长呢?”辞年停了手上的活,左右看了看。
叶怀羽道:“噢噢,他准备晚饭去了,工序有些复杂,得忙一阵。”
辞年刚想起身去帮他,又突然想起,这师父还在这坐着呢,这要都去厨房了,没人陪他说话,岂不是失了礼节吗!而且,他过去也不是没帮贺栖洲打过下手,只是竹溪村那竹舍小小的,厨房也是小小的,两人在里面挤着,常常挪不开位置,辞年上山打猎还行,让他做饭打下手,真不知是帮忙还是添乱……
想到这,辞年又抓了一把花生,慢慢剥起来:“那道长去做饭,我陪师父说话。”
叶怀羽心里欢喜,他本以为徒弟从蜀中带回来的狐狸,怎么着也得是个顽劣难驯的个性,谁想竟是这样乖巧守礼,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桌上的坚果也渐渐剥得差不多了,眼看没东西可糟蹋了,辞年的手又不知往哪放了。
叶怀羽看了他许久,这才温声道:“我记得……你是叫辞年?”
辞年点点头:“对。”
“你平日里出门,都要戴着这个?”叶怀羽指了指放在一边的斗笠。
辞年看了看,道:“嗯,因为耳朵藏不住,就只能戴着这个,这个是道长给我做的!”一说起这个斗笠,辞年的兴奋劲就来了,他将它捧在手里,展示着:“道长可厉害了,他给我用竹子编了这个,说让我挡住耳朵,往后我也可以光明正大地上街了,还有……”
细白的指尖戳了戳斗笠上那小狐狸的图纹,却仿佛戳到了自己的脸,辞年笑得眉眼弯弯:“这个是我!别人的斗笠都没有,只有我的有,这是独一无二的。”
叶怀羽笑道:“嗯,确实不错,还算有点长处嘛。”
一夸起贺栖洲道,辞年的话就更多了:“道长可厉害了!会写字,会读书,还会画画!他能做好多东西,还会做饭!竹溪村后山那个怪物,也是被他打死的,他还有一把非常帅气的剑,我从蜀中带来了,就在卧室里!”
“是啊,要不是他有这么多本事,哪能年纪轻轻就得了圣上的器重呢。”叶怀羽倒了两杯茶,给辞年递了一杯,“其实钦天监能有今天,也大多仰仗了他啊。”
辞年听到这,脑子里忽然蹦出一个念头,他一直没问到答案的事情,或许能在叶怀羽这得到答案。他想不出别的法子,只能将桌上的花生推过去,笑嘻嘻道:“师父,我有个问题……”
“让我猜猜。”叶怀羽道,“你的问题,想必也跟栖洲有关系。”
“是……”被戳中了心思,辞年也没不好意思,“我想知道,是不是因为道长很特别,所以皇上不怎么生他的气?”
叶怀羽“噢”了一声:“你也知道天牢那事了?”
天牢?辞年心里嘀咕了一声,却还是应道:“嗯!”
折子的事,还不知道是不是贺栖洲背着师父干的呢,要是提出来,给他招了麻烦怎么办……辞年赶忙跟着叶怀羽的话重复了一遍:“就是天牢的事,让我很好奇。”
叶怀羽撞上他好奇的眼睛,立刻挺直腰板,端坐原地,他端起茶,慢悠悠地灌了一口,笑道:“那你可问对人了!这小子啊,从十六岁就当了我徒弟,如今已有十二年,他可是我看着慢慢成长起来的!”
辞年欣喜道:“那……那您能告诉我吗,我想知道!”
叶怀羽缓缓道:“那是因为,在皇上还是皇子的时候,栖洲曾救过他一命。”
那一年,孟胤成只有十六岁。
大孟定都长安,地处西北,有着天然广阔的平原,虽不是草木丰饶,却也能人为饲养一些兽类,供皇宫贵族们狩猎打围。每年的围猎,都是皇子们展示自己的好机会,对当时备受瞩目的六皇子来说,这更是不能错过的良机。围猎一旦开始,就得宿在围场里,一连好几天都得在这泡着。
众位皇子白日里狩猎,入夜了便可自行休息。
孟胤成虽然年轻,好胜心却不必皇兄们差,秋猎还有最后一天,他却连一个像样的猎物都拿不出手,再这么下去,岂不是被人看扁了?他待在帐里,翻来覆去不能入眠,便起了身,点上灯,在桌边读书。可这书读着读着,他竟觉得烛光的颜色怪异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