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洲(11)
那贼人眼看与姑娘的距离越拉越远,心中正暗自窃喜,怎料半道突然杀出个程咬金,把他生生拦在了路上。见势不妙,这贼拐弯绕到少年身后就要跑,谁料这拦路的人身手更快,只一个回身,便死死揪住了那人的后颈处的衣衫。
这贼也不是个傻的,一看衣服被揪住,他立刻缩起臂膀,褪**上那件破破烂烂的衣服,使出一招虽然老土但永不过时的金蝉脱壳。可他算盘还是打空了,这厢辞年抓了件衣服,那厢贺栖洲就一个腾空拦到了他跟前,一句多的话都没有,拔剑就往脖子上架。
仅仅一瞬的功夫,这人的脖颈间就多了一柄剑刃,这贼人吓得愣在原地,半晌没敢动弹。
辞年把手里脏兮兮的衣服一扔,一脸嫌弃地上前抢了他手里的钱袋,刚转过身,正巧就碰到了已经追得跑都跑不动的小姑娘。那姑娘追得满头是汗,脸颊通红,一手拍着胸口,一手赶忙接过辞年递来的钱袋,气都喘不匀了,还一定要先道谢:“谢谢……谢……两位……”
贺栖洲道:“不必客气,路见不平而已。”
贼人就像条滑溜的泥鳅,瞅准了贺栖洲与姑娘说话的这一瞬间,一个下蹲就要往他剑下窜走!辞年见状,赶忙扑上去与他拉扯,这一打不要紧,他一个重心不稳,竟被那贼带得一个踉跄,两人双双摔倒在地。在地上滚这种事,辞年干过不少,可这么一滚,这刚买的新衣服就脏了!
辞年心里的火立刻烧了上来,他扯着那贼人的领口,骑在他身上,冲着他的脸就是一拳:“我的新衣服!你赔!赔给我!”
那贼一心只想跑,根本顾不得这许多,他闷头挨了两下,突然瞅准空档,狠狠推了辞年一把,窜起来就要跑。这一推倒没什么大事,但贼跑了,衣服脏了,辞年心里更不痛快了!姑娘眼看自己的恩人翻在地上,赶忙伸手去扶,可就是这一翻,辞年头上的荷叶掉了下来,被某位路过的大叔一脚踩脏了。
更重要的是,没了帽子的遮挡,辞年头上的一对耳朵,眼看就要暴露在福集镇大街这上百来号人的眼下。
那姑娘一愣,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贺栖洲便立刻摘下头上的荷叶帽,往辞年头上一扣,把人拉起来就要走。姑娘赶忙跟上,全然不顾周围人的议论和惊讶,一路随着他们找到了镇外的小路,才将二人拦下来说上了话。
她顺过气来,也不再气喘吁吁了。她看了看辞年,又看了看贺栖洲,道:“谢谢二位恩公,前面有间茶肆,要是不嫌弃的话,就由我请二位吃点东西喝杯茶……”
见两人迟疑,她又立刻说:“这位公子的……我不会说出去,我一定会保密的!”
贺栖洲见状,总算是松了口:“也罢。谢姑娘好意,还请带路吧。”
辞年一直闷着头,直到入店落座,看着端上来的点心,他才终于缓和了脸色。贺栖洲给他倒了茶水,吩咐他先洗手再吃,他也乖乖照做。这绿衣姑娘看了他们一会,道:“贺道长……与这位是朋友?”
贺栖洲想了想:“是。”
辞年一直闷头吃糕点,听了这话竟抬起头来,愣愣地看了他一会,这才回过味来,问那姑娘:“你怎么知道他是贺道长?”
姑娘点点头,脸颊又漫出几丝红晕:“我叫竹浮雪,是竹溪村人,平日里大多在家里看书,不出来走动,所以道长没见过我,但道长的事,爹都跟我说了。”
贺栖洲疑问:“你爹?”
竹浮雪一笑:“家父竹文韬,是竹溪村的村长。”
第九章 归途短偏逢生变故
这话一出,辞年的手顿了顿。那块被拿在手里的点心没再往嘴里送,而是重新放回了盘中。
竹浮雪看他这样,赶紧摇头:“不不不,我不是来苛责小公子的,我只是……我是真的感激二位!”言罢,她将手中的钱袋拆开,包藏在袋子里的碎银哗啦啦撒了一桌,她也不在意,只是将钱袋翻了过来,让两人看那内里锦缎上绣着的竹叶图样。
“这是我娘生前留下的,这个钱袋,远比里面的钱珍贵……我娘没给我留下多少东西,不过是我这个人,这个钱袋,还有一支簪子罢了。”说到这,她略微愧疚的低下了头,道:“此前,我也一直认为,小公子是山上的狐狸,上村里偷东西,还拦着路不让人上山,是个横行霸道之人……”
辞年突然抬头看向她,道:“我就是这样的横行霸道。”
竹浮雪又摇头:“横行霸道、蛮不讲理的人,不会替我捉贼,更不会替我抢回东西。”
“这世上可没规定过,不能一边横行霸道,一边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辞年吐了口气,语气倒是轻松很多,“在那小贼眼里,我也是个不讲道理的,毕竟丢的不是我的东西,是我管了他的闲事。”
竹浮雪看他不再拘谨,也跟着松了口气。
酒足饭饱,到了日落时分,三人出了茶寮,要往竹溪村方向走,临近山下时,辞年便突然停住,不与他们上去了。贺栖洲察觉,便转过头,疑惑地看着辞年。后者只是笑笑:“你们走吧,往正门走,别被他们看到我与你们一道。”
毕竟对于竹溪村来说,辞年就是个存在多年的隐患。方才在席间,竹浮雪什么都没问,她没有问那红衣鬼怪是不是他,也没问他为什么拦着后山不让人进,更没问他那每到月圆时山上传来的异动到底是怎么了。但竹浮雪不问,不代表竹溪村人不会问。
毕竟在其他人眼中,这只狐狸,就是搅得竹溪村不得安宁的元凶。
竹浮雪没再邀请,而是自己向后退了一步,笑道:“今天能得二位的援手,还能与你们一起畅谈,我很高兴!就不劳烦你们送我回去了,这段山路我走了十几年,不会迷路的,你们快走吧。”
这话里的意思,是把贺栖洲和辞年归为一类了。世上哪有人愿意与妖怪一类?辞年也往后退一步,可还没开口呢,贺栖洲便走到了他身边,替他扶正了头上蔫下一半的荷叶帽:“好,我们往小路穿回去,小路离竹舍更近。”
“走什么走?谁都别走了!”
三人正道别,听到这动静,纷纷抬头往山路上看,只见一青年从山路上迈着大步踏下来,嘴里叼着根细竹枝,没好气地走到竹浮雪身边,道:“你到集市买东西,怎么还跟这妖怪混到一起了?”
竹浮雪闻言,辩解道:“竹生,我没有,只是在回来路上正巧遇到,而且这是贺道长的朋友,不是妖怪。”
贺栖洲想起来了,这就是前天夜里把那“红衣鬼”揪出去痛打一番的年轻人,村长的侄子,竹生。他对竹浮雪倒是一脸和善,可一听这话,他眉都皱起来了,轻拍了拍姑娘的肩,道:“浮雪,你怎么撒谎!福集镇上那么多人,你真当没人看见他的模样?”
这话说完,竹生刻意抬起头,将手放到头顶,比划了两下,表情里满是厌弃和嘲弄:“这是个狐狸!不是人!贺道长哪能跟他做朋友……”
贺栖洲打断道:“不好意思,我就是他的朋友。”
竹生一愣,脸上的表情变了好几轮,片刻后,他拉着竹浮雪就往后退,严肃道:“贺道长,你昨天夜里对我叔叔怎么说的?你可说你要把这狐狸揪起来,要护着竹溪村上下呢,怎么一夜功夫你就变了卦了?这狐狸……莫不是这么大本事?能把你的魂也勾了?他可不是什么好东西!偷鸡摸狗无恶不作,糟蹋过的姑娘数都数不清!”
辞年忍无可忍,怒道:“我他妈糟蹋你了?!”
竹生更是来劲:“你倒是想得美!我这样的俊美男子,你梦里糟蹋去吧!”
竹浮雪终于是听不下去了,她拽着竹生的胳膊,拖着他就要走:“行了!竹生,说话不要那么难听!这些不过传闻,不要一天到晚挂在嘴边!”
竹生闹上了兴头,根本不肯听劝,胳膊被拽着,嘴却不肯闲,他扯着嗓子蹬着腿,大喊道:“你不仅糟蹋姑娘!你还偷鸡摸狗!后山是你家开的啊?你说不让去就不让去?咱竹溪村围着这么大点地方生活了这么久!要不是你这破妖怪,后山的竹子笋子山珍野味可都是我们的!你凭什么全占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