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风水先生(99)
夏景生逐渐走出了苏醒初期的无助与柔弱,越来越像真正的“夏景生”了。
第八十九章
这个发现让樊烬感到恐慌, 他拼尽全力,想让情形回到预设的轨道上。
但他漏算了, 千里之外的孙闻溪, 逐渐察觉到了不对劲。
孙闻溪一直没有收到夏景生的信件。
在夏景生出发前, 曾承诺会给孙闻溪写信报平安,可现如今, 却没有平安信。
孙闻溪坐在包厢里,心不在焉地喝着酒。
一同谈生意的酒肉朋友早已左拥右抱地玩开了, 唯独孙闻溪孑然一身。
有不甘心的俏女郎靠上来,娇笑道:“孙少, 一个人喝闷酒, 多无趣啊。”
却被孙闻溪无情地推开了。
满室浓郁的香水味,让孙闻溪难受得紧,他打开门, 大步流星地朝门外走去。
海城是个不夜城, 即便天色已黑, 街上却灯光闪耀,除了那宾客如织的舞厅, 墙根儿下的也分外热闹,有吹拉弹唱样样精通的曲艺人,也有吆喝叫卖的小贩, 除此之外,还有挂着幡子,冷眼旁观的算命先生。
孙闻溪沿着墙根儿缓缓走着, 冬日的风有醒酒的功效,不多时,孙闻溪的神志便恢复清明。
“不妙啊,不妙!”身侧忽然传来一声吆喝,孙闻溪脚步一顿,转头瞧见墙根儿下的算命老头。
他正瞪着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瞧着孙闻溪。
孙闻溪从前不信这些,可自打和夏景生成了亲,连带着对天底下的算命先生都觉着亲切了两分。
“怎么说?”孙闻溪问。
“瞧你的夫妻宫,黑气满溢,怕是另一半凶多吉少啰。”老头拈着胡须,老神在在道。
这一下,正说中了孙闻溪的顾虑,他打起精神道:“我的爱人如今可还安全?”
老头却并不回答,指了指幡上的报价。
孙闻溪掏出银钱,塞进老头手里,这才换来了答案。
“情形不太好。”老头说。
“怎么个不好法?”孙闻溪每追问一个问题,就要付一笔银钱。
到最后,老头满意地掂着钱袋子,摇头道:“他怕是,不记得你了。”
孙闻溪如遭雷击,他见识过夏景生的能力,知道蛇形鞭的威力。
若夏景生遭人暗算,遇上的必定是穷凶极恶之徒。
孙闻溪坐不住了,当即买了到桂城的船票。
抵达的第一站同样是镇子,仿佛心有灵犀一般,孙闻溪下榻的客店与夏景生所住的是同一家。
掌柜的听了孙闻溪的形容,立马想到了夏景生。
“夏先生曾在小店住过,看情形,他是想往宝塔连去。”掌柜的仔细回忆道。
宝塔连这个地名,对孙闻溪来说既古怪又陌生,掌柜的劝阻道:“这宝塔连上机关重重,光是上山就要过三关,还是别去了。”
孙闻溪饮尽杯中茶,摇头道:“我必须去。”
掌柜的长叹一声:“当日夏先生,也说过一样的话,这一去,就再也没见着人。冒昧问一句,你是他什么人啊?”
“我是他的爱人。”孙闻溪留下一句话,步履匆匆地上楼去了。
留下掌柜的,对着桌上的钱款发愣。
两个男人,够惊世骇俗的。
可掌柜的却觉得,这般风光霁月的两人站在一起,必定是极般配的。
他如此想着,心情也好起来,哼着小曲儿往后厨去了。
孙闻溪自打知道宝塔连,便做足了功课。
他知道宝塔连是个匪窝,宝塔连上的人,都靠劫掠他人谋生。
寻常的苗民见到宝塔连都绕着走,唯独那些想要落草为寇的人,才会拼尽全力过三关。
这三关的内容,非寻常人可过。
与夏景生不同,孙闻溪过关的方式是留下买路财。
守刀山的守卫,看到那品质上佳的珍珠时,眼睛都亮了。
孙闻溪善解人意道:“你放我通行,我便将珍珠给你。”
事先,孙闻溪打听过,守刀山的人家有娇妻,最爱的就是那个头饱满的大珍珠。
果然,守卫收下珍珠,便放行了。
第二关,孙闻溪如法炮制,他取出一枚水头极好的翡翠戒指,递给守卫。
守油锅的弟兄家有高堂,最爱的便是翡翠戒指。
见到戒指,守卫眼睛发直,径直放行了。
孙闻溪不费吹灰之力便通过了两道关,第三关的吞炭老哥却是个硬茬。
他不为外物所动,一直紧盯着孙闻溪。
孙闻溪想要过关,唯有将炭吞下。
两难之际,身后忽然传来一阵轻笑:“阿丙,不是让你把关卡撤了吗?”
孙闻溪抬头,见是一个穿着狐皮大氅的青年。
叫阿丙的守关人瞥了麻明空一眼,冷淡道:“我只听老大的命令。”
“阿丙,我说过,二当家的命令就是我的命令。”一个健硕男子跟在麻明空身后正色道。
孙闻溪在上山之时,已听说了石连长与麻明空之间的故事,这会儿一瞧,便知来者何人。
阿丙对石连长的态度明显更加恭敬,他低垂着头,沮丧道:“属下知错,任凭老大惩罚。”
石连长也不含糊,吩咐道:“自己去,领十下鞭子。”
麻明空刚想劝阻,便被石连长一个眼神止住了:“我要让他们知道,谁也不能轻视你。”
麻明空自然知道,石连长的做法是在替他立威。
自打两人之间的误会解开后,石连长便想方设法地弥补。
麻明空的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他要什么,石连长便给什么。
若说石连长最恼恨的事,便是麻明空要的太少,即便他有心想给,麻明空也不要。
麻明空只求了石连长一件事,放过曹启,不再追究往事。
石连长每次想起这些年蹉跎的光阴,都对曹启恨得牙痒痒,奈何答应了麻明空,只得隐忍不发。
为了提高麻明空在宝塔连的地位,石连长四处替他立威,以至于如今宝塔连流传着这样一个说法——“对二当家不敬,便会挨罚。”
譬如这一回,阿丙就因为对麻明空语出不敬,吃了鞭子。
石连长的良苦用心,麻明空都看在眼里。
他心中熨帖,面上的笑便愈发灿烂。
瞧见孙闻溪,他双眼一亮,好俊的男子。
“你是来加入宝塔连的?”麻明空问。
“我是来寻人的。”孙闻溪答道。
“寻人?”麻明空与石连长对视一眼,疑惑道,“所寻何人?”
“夏景生。”
这个名字一出现,石连长和麻明空都变了脸色。
孙闻溪自然也留意到了他们的表情,急切道:“景生到底在哪?”
“我们也不知道。”麻明空犹豫道,“当日他被长老邀到家中,却自此不见了踪影。”
如果没有夏景生,石连长恐怕要永远失去麻明空了,时至今日每每回想此事时,他都止不住后怕,心中更是对夏景生充满了感激。
“我们一直想找机会,向夏先生当面道谢,可……”麻明空欲言又止。
经过几番辗转,孙闻溪手握很多信息,他知道,自己离夏景生越来越近了。夏景生所送的玉佩,正戴在孙闻溪的胸口,此刻正微微发着烫。
他不敢耽搁,稍作休息,便拜别石连长与麻明空,继续走上寻夫之路。
长老家是孙闻溪的第三站,在长老家中,他见到了祝波。
祝波戒备地看着孙闻溪:“你是谁,为何来此?”
孙闻溪直接说明来意,祝波听了,霎时间言辞闪烁起来。
这般举动,更让孙闻溪确定,祝波知道夏景生发生了什么。
孙闻溪目光一利,厉声道:“到底怎么了?”
他胸前的玉佩愈发烫起来,像是在昭示着原主人遭遇的劫难。
“他……被苗姑带走了。”祝波说,“我本想将人拦下,可没拦住。”
这是孙闻溪,第一次听闻黑苗寨。
“你说……景生是苗寨的人?”孙闻溪对此早有心理准备,倒是不大惊讶。
可他没想到,夏景生母亲,竟然出生在这样一个荒僻的寨子里。
“是,而且夏先生还是苗姑的传人。”祝波说着,看向孙闻溪。
黑苗寨中对苗姑的要求近乎严苛,苗姑终身不婚不育,孙闻溪听着这些规矩,失笑出声。
“你笑什么?”祝波不明所以。
“我笑这规矩,景生并不符合。”孙闻溪说。
“你是他朋友?”祝波下意识将孙闻溪当做夏景生好友。
却冷不丁听见孙闻溪说:“不,我是他的爱人。”
祝波当即愣在原地,半天说不出话来。
夏景生已成婚了,对象还是个男人。
“不论如何,我都要将人带回去。”孙闻溪说。
看着孙闻溪坚定的眼神,祝波确信,他一定能将夏景生带回去。
黑苗寨地理位置十分偏僻,孙闻溪刚一走近,数十双眼睛齐刷刷地看着他。
那目光并非善意的,带着满满的戒备与打量。
“你……哪儿来的?”一个苗民问孙闻溪。
“江城人士。”孙闻溪坦荡应道。
“叫什么名字?”苗民继续刨根问底。
“孙闻溪。”苗民得到了基本的信息,迅速前往樊烬处报备。
彼时,樊烬和夏景生呆在一起,见苗民急匆匆地跑来。
“出什么事了?”樊烬蹙眉道。
“来了一个叫孙闻溪的,说要找夏……”
话未说完,就被樊烬打断了:“这名字不吉利,撵走!”
这时,一直没说话的夏景生忽然开口道:“慢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