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风水先生(67)
夏景生闻言, 直觉其中有诈。
宋晖此人, 行事向来不择手段,且睚眦必报。他这般大费周章地绑了孙闻溪,将夏景生诱至此处, 绝不仅仅是要夏景生主持落棺仪式那么简单。
夏景生抿着嘴,取下了腰间的鞭子。
宋晖阴恻恻地笑道:“夏景生,你大可以试试,是我手里的枪快,还是你的鞭子快。”
夏景生看向地上跪着的人,开口道:“我要看看闻溪的脸。”
宋晖将含在口中的草梗啐了出来:“你没资格跟我讨价还价!不信,你看看身后……”
夏景生身后,有一排举着枪的随从。
任谁看到这样的场景都会腿脚发软,可夏景生却极镇定,他直视宋晖道:“既如此,我们各退一步,我可以不看他的脸,可我……要问他一个问题。”
“我再说一遍,你没资格……”
“闻溪,那日在艺校,我们约定了什么?”没等宋晖说完,夏景生已然发问。
一瞬间,所有人都看向跪在地上的人。
然而他依旧垂着头,像是没听见夏景生的声音。
宋晖怒喝道:“夏景生,你他妈敢耍我,信不信我一枪崩了你!来人,把孙闻溪给我押下去!”
夏景生藏在衣袖里的拳头,缓缓地松开了。
宋晖咬牙道:“从现在开始,按我说的做!否则孙闻溪的性命不保!”
“不就是落棺嘛,宋少何必如此心急,连这祖宗的棺材都着急忙慌掘出来?看来宋少不大懂行啊,这落棺首先要寻得真龙宝穴……”
“少废话,我早已找人相看好,此处便是那真龙宝穴!你只需替我将棺落下去便可!”宋晖不耐道。
夏景生从袖中取出罗盘,不慌不忙地看了几个方位,眉头紧蹙道:“是谁告诉宋少,命舛坡是风水宝穴的?”
“与你无关!”宋晖一抬手,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夏景生,“你落不落?”
“宋少若是心意已决,我定是愿意帮忙的,只不过……这命舛坡并非真龙宝穴……”夏景生话一出口,便有一个人急哄哄地跳了出来。
“宋少,莫要听姓夏的胡言乱语,此处分明就是福地,这命舛坡状若一只欲飞的雄鹰,将祖先之墓葬在此处,他日您必将飞黄腾达,福寿无双啊。”闲云道人说。
“我当是谁呢?!”夏景生哼笑一声,“原来是你这妖道,还嫌你害的人不够多,要拉上宋少垫背?”
听着夏景生笃定的语气,宋晖脸上现出一丝犹豫之色。
他虽与闲云道人狼狈为奸,却是更相信夏景生的实力。
闲云道人苦着脸,嚎道:“宋少明鉴啊,多亏有宋少提携,我才能在这偌大的江城之中,谋得一处安身立命之所,又岂会恩将仇报。反倒是孙夏二人,屡屡坏了您的好事,您可千万不能再轻信他们啊。”
宋晖听了这话,心中那一丝犹豫打消了。他下定决心道:“夏景生,你少在这儿妖言惑众,我心意已决,就在这命舛坡落棺。”
宋晖说完,闲云道人得意地笑了。
实际上,这命舛坡确如闲云道人所言,形如一只待飞的雄鹰,早有一飞冲天之势。
不过此地还有另一重玄机,在命舛坡的斜前侧,有一座低矮的山坡,状如一只伏地的野鼠。
是以构成了“鹰捕鼠”的地势。
雄鹰捕食完野鼠,的确会一飞冲天,可问题是,谁来当那只被献祭的野鼠呢?
答案很简单,就是主持落棺仪式的风水先生。
献祭了风水先生,葬于此处的福主,后代便能飞黄腾达,贵不可言。
闲云道人能看出来的情况,夏景生自然也看在眼中。
他面色如同凝了一层霜,看向闲云道人的眼神冷得骇人:“既然此地那么好,不若你亲自主持落棺仪式,岂不更能表达你对宋少的耿耿忠心?”
闲云道人脸色骤变,脱口道:“不可!”
“为何不可?!”夏景生寸步不让。
“我……我资历浅薄……这落棺仪式还是要找个资历深的风水先生来。”闲云道人咬牙道。
“啧,你既承认我资历深,方才怎又与我辩驳?!”夏景生毫不留情地呛道。
“我……”闲云道人还欲再辩,却被宋晖制止了。
“够了,不必再争了,夏景生,你来落棺!”宋晖命令道。
夏景生看着面前站着的两人,宋晖和闲云道人。
当日他破了应尝芳蛊毒一案,救了宋晖一命,断然不曾想到,今日宋晖会成为闲云那妖道的保护伞。
二人甚至还连同薛城,设计坑害孙闻溪。
“唉……”夏景生叹息道,“既然宋少心意已决,那便开始吧。”
夏景生执着罗盘,相看好了位置,吩咐随从掘土,不多时便掘开了一个坑。
他念诵着起棺入墓咒,指挥宋晖将灵幡置于棺顶,随从每撒一抔土,那灵幡便往上提一提,如此反复三回,谓之曰“孝子三提”。
待土将棺材全然埋没,夏景生将早已准备的“四库雕像”置于棺材四角,雕像皆面朝中间,汇聚四方灵气,使财气入内,形成贵局。
“如此,棺便落好了。”夏景生面无表情地看着那拱起的坟茔,“还请宋少遵守承诺才好。”
宋晖唇边泛起一丝邪肆的笑意:“夏景生,你当日救我一命,我不杀你已是宽仁,你既落了这棺,生死祸福便全由天定。”
“而孙闻溪……”宋晖摸了摸光秃秃的头顶,“我要他死!”
话音刚落,宋晖的手臂就被那蛇形鞭死死地缠住。
夏景生的声音里,潜藏着从未有过的阴冷:“你若敢伤他,我叫你生不如死!”
宋晖看着那吐着信子的蛇头越凑越近,心下惊惶,不由道:“你放开我!”
“他在哪儿?!”夏景生一点点地收紧鞭子,那鞭子如同有灵性的荆棘,将宋晖的手臂扎出血来。
“在……在万槐堂!”宋晖惊惧道。
听到这个地方,夏景生险些控制不住杀意。
那蛇头感知到了夏景生的怒意,亮出獠牙,在宋晖手臂上狠咬了一口。
尖锐的獠牙刺破了宋晖的衣衫与皮肤,不远处忽然传来一声枪响。
夏景生眼睁睁地看着那被罩着头套的男子倒在血泊中。
虽然早已知道那男子不是孙闻溪,可夏景生还是为宋晖这残忍的性子所惊。
他快步朝男子走去,中弹之人已然气绝身亡。
宋晖的话,不断地在他耳边回响——“我要他死!”
夏景生顾不得许多,马上动身前往万槐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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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闻溪不答应让伴侣来替换自己,槐娘子更是变本加厉地折磨他。
“为什么不答应呢?答应了,你便可以解脱了,你还有黄金万两……”同样的一句话,被槐娘子反反复复地念叨着。
此情此景下,孙闻溪突兀地笑了一声。
“你笑什么?!”槐娘子问。
“我笑你不懂,在我心里,景生的安危才是第一位的。”孙闻溪说,“我宁愿豁出这条命去,也不愿他受伤。”
这话触了槐娘子的逆鳞:“你既如此冥顽不灵,就休怪我无情了!”
新一轮的折磨又开始了。
夏景生赶到万槐堂时,被那阴森的鬼气吓了一跳,这哪里是普通的旧宅,分明是一间鬼宅。
从外头看上去,万槐堂十分破旧,门上的漆已斑驳脱落。因为久无人烟,荒芜气息扑面而来,蜘蛛网结了一层又一层。
夏景生肉眼可见,那正堂之内黑云密布,怨气深重。
“有人来了?”槐娘子作为万槐堂的主人,能感知所有进入这栋宅子的人。
“闻溪,你在哪儿?!”夏景生的声音划破了寂静。
“是景生!是景生!”孙闻溪精神一振。
“你的心头肉居然自个儿送上门来了。”槐娘子咯咯地笑起来,“我便让你瞧一瞧,他是不是真的值得你为他肝脑涂地!”
夏景生四下寻找着孙闻溪的身影,顺着那正厅楼梯来到二层。
二层的黑气有愈演愈烈之势,尤其在其中一间房门前,那黑气正源源不断地往外冒。
夏景生伸手推了推,房门推不开。
与此同时,槐娘子恨声道:“为什么?!为什么他能找到这里来,为什么我的能力对他不起作用!”
孙闻溪笑道:“我的恋人,是一名风水先生。他的眼睛,可以看到寻常人看不见的东西,或许他也能看见你。”
槐娘子明白了,寻常的障眼法,对夏景生不起作用。
“夏景生!”槐娘子的声音响起,“你的伴侣在我手上,我如今看上他了,你若答应将他留下,我便许你黄金万两,财宝十车,如何?”
夏景生失笑道:“他在我眼中是无价之宝,想从我手里抢人,也得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说完,夏景生取出鞭子,朝那门上抽去。
门板被抽成了两道,源源不断的黑气从里头渗出来。
夏景生半丝不惧,径直往房里走去。
倏地,他身侧窜过一团白影,形迹飘忽不定。
鞭子上的蛇头立了起来,脖子一窜一窜的,俨然要发动攻势。
在那白影又一次一闪而过时,蛇头倏然出手,咬住了那“东西”。
“啊——”凄厉的叫声响起,槐娘子再没能力维持那幻象,原本被法术维系站立的孙闻溪也险些栽倒。
夏景生连忙上前将人扶住,只见孙闻溪唇色苍白,面无血气,气若游丝,显然是在这万槐堂呆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