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倒也不算什么,让世子尝个新鲜罢了。”八宝说着说着便靠了过来,声音低低的,“殿下还有几句紧要的话交代您。”
“曹平芳之事,实为林相猝然发难,并非孤之本意。”
“事已至此,唯有随机应变。还望萧卿珍重己身,收束家人,切莫卷入风波。”
原来曹相这样仓惶的落马,竟然不是太子的主意?可是林相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萧扶光想不明白,但八宝也不懂头顶这些大人物们的交锋,只能告诉他一些边角料:“听说殿下原本与郡王爷定下了章程,要从江南动手,把曹、陈两家扒个底朝天。谁知林相知道了,进宫不知道与陛下说了些什么,第二天龙威卫便奉了皇命上门拿人。”
“殿下被气得不轻,砸了好些东西呢!不过陛下都发话了,他老人家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又怕您听到消息后担心他,行事乱了章法,这才派了奴才过来和您说道说道。”
他收到消息后光顾着生气了,哪里有空担心什么人呢……
萧世子心虚的挠挠脸,终于表达了他迟来的关切:“我就说这不像殿下的行事作风,可林相如此轻举妄动,岂不是乱了殿下的筹谋?”
以他对太子的了解,对方一直都是谋而后定,不动则已,一动必要一击致命的人。哪会像现在,看似大张旗鼓的抓了很多人,细看却只是修剪了江南世家的枝枝蔓蔓,其主干依旧树大根深,不动如山。
八宝不能理解他的担忧,但多年的宫廷生活让他看眼色的能力堪称一绝,当下又宽慰:“您也无需担心,自从知道这件事后,殿下已经将龙威卫拿在了手里,如今甄掌印只听他一人的号令,可威风了呢。”
已经打草惊蛇,后续描补的再多又能有什么用呢?
萧扶光眉头紧蹙,对八宝苍白的安慰不以为意,不过这种时候,他再担心也是无济于事,只能强笑道:“多谢公公亲自走这一趟。还请您给殿下带个话,就说我定会管束家人,谨言慎行,定不会拖殿下的后腿。”
“只是,殿下如果有什么用得上我的地方,比如想找人什么的,还请一定要开口。”
萧扶光苦笑,到了这种时候他才发现,除了系统的几样技能外,自己好像还真帮不上什么忙。
八宝没经历过伏击柔然王一事,当然不懂萧世子好端端的为什么要提一嘴找人,但他依旧认真地记下了萧扶光的每一个字,又道:“殿下还有吩咐,说本想亲自带着世子上手鸿胪寺事务的,如今他不得闲,便交代了礼部的虞大人,您若有不懂的地方,大可以向他请教。”
等于是委婉地告知萧扶光礼部尚书是自己人的意思。
见闻承暻这种时候都记挂着自己到任新职的事情,萧扶光百感交集,一时不知该如何答复。
恰好正在书房,他想起一事,磨磨蹭蹭的从书案下取了一卷老竹油纸出来,交给八宝:“这是前些天殿下交代的功课,我都写了,只是忘了差人送去东宫。”
其实就连严格如周先生,在看过这些文章之后都夸他进益了不少。是他觉得自己学问太差,文章七拼八凑的,不好意思送过去给闻承暻看到。
但是现在,萧扶光觉得,或许可以让太子看一看。
希望他在忙碌的间隙,能通过这些,窥到当年那个小纨绔努力追赶过的痕迹……
*
转眼间,就到了萧扶光去鸿胪寺上任的时候。
他这一次升迁的时机有些不凑巧,先是撞上了中秋节,人情往来太多,侯府腾不出时间为他操办。后又赶上了曹相出事,京中人人自危,侯府就更加不好给他大操大办庆祝了。
因此,明明是右迁之喜,萧扶光也只在前一天晚上与家人小聚了一番,收获了无数句来自父母亲的殷殷叮咛,以及两位妹妹红着脸捧上来的新官靴一双。
不过其中最值得说道的,应属当晚太子派人趁着夜色送来的一对玉珏,上面用极小的篆字刻了整本的《太上感应篇》,被摩挲的光滑圆润,显然是主人的爱物。
跑腿跑成大熟脸的八宝小公公,递过玉珏盛盒的时候,还朝他挤眉弄眼:“这可是殿下往年家常戴的,后面因为陛下不喜欢上面几句话才摘了下来。现在送给世子爷,定有他老人家的深意在。”
能有什么深意呢?
萧扶光坐在轿中,唇含浅笑,将腰间配着的一对玉珏摆在手上细细观赏:殿下不过是在用《太上感应篇》中善恶有报的观念在宽慰自己罢了。
想到感应篇中“凡人有过,大则夺纪,小则夺算”等语,萧扶光叹了口气,如果天地间真的有司过之神就好了,若祂真的存在,太子就不需要如此艰难,才能让那些做尽伤天害理之事的小人获得他们应得的报应。
……
同样隶属于礼部,鸿胪寺与光禄寺衙门之间就隔了一条胡同的距离。但是这一回,萧扶光受到了和在光禄寺全然不同的热情款待。
他这个鸿胪寺少卿是接替的别人的位置,此时,原来的鸿胪寺少卿黄理乾大人便特意等着衙门里,准备亲自与他交接。
说来也巧,当初去北疆的使团,原定的副使也就是这位黄大人,被萧扶光横插一脚抢了副使的位置,黄理乾可是暗自庆幸了良久。
就算后来北上之人都立下了功劳,他也丝毫不眼热,还对前来挑唆的同僚坦然回道;“人贵在自知,你我之辈,连上个马都艰难,就算去了北疆,又能有什么建树?”
一句话不仅怼得幸灾乐祸的同僚说不出话,还暗中抬了一把萧扶光。
萧扶光回京后,这段公案也传到了他耳朵里,也正因为此,尽管未曾谋面,他对黄理乾此人的评价就先提升了不少。
靖远侯府的软轿刚停在衙门口,里面便有人迎了出来,穿着和萧扶光身上颜色一致的苍青色官服,朝他远远的一拱手:“萧大人来得正巧,里面柯大人刚问起您呢。”
萧扶光知道他话中的柯大人指的是鸿胪寺大夫柯济民,却不清楚来人的身份,还了一个平礼之后,便笑道:“劳累上峰久候,是下官来得迟了。不知尊驾该如何称呼?”
此时那人已经走了上来,挽起他的手,笑眯眯地回答:“下官正是原鸿胪寺少卿,黄理乾。”
萧扶光哎呀一声,当即就想抽出手来向他见礼,却被黄理乾力道轻柔的压制了回去:“萧大人不必如此见外,等以后下官再回京城,还得靠您招待呢。”
原来早在萧扶光被点为鸿胪寺少卿之前,他就已经谋到了一任外任,要去江南做汴州知州。
对此,黄理乾是心满意足,半点不拿萧扶光当外人,边走边吐槽:“都说外官不够清贵体面,可穷京官儿的日子也不好过啊。下官在京城苦熬了这么久,连买个院子的钱都没攒下,倒不如去到外面,过些松散日子。”
“汴州地方虽小,却挨着汝南郡王的封地,是数一数二的富庶之地。到时候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岂不美哉。”
他言辞轻佻,萧扶光却意外的不反感,反而觉得此人并不会真如他话里说的那样,做一个鱼肉乡里的父母官。
黄理乾一边说话,也在一边暗暗打量萧扶光的反应,见他始终神情温和,也渐渐收敛起散漫的态度,转为提点他一会儿见上峰时该如何应对。
等见完柯济民,说了些片儿汤话,黄理乾又将人带到自己原本的官署。
里面收拾的整整齐齐,各色文书都分门别类的立在一架顶天立地的巨大书架之上,十分干净清爽,只是书案上还放着一摞册子。
黄理乾让他在书案后面坐了,自己却站着,将那摞册子拿过来,一一排在案上:“咱们鸿胪寺一共分司仪、司宾、鸣赞、序班、主簿五个署,里面除了主簿厅是柯大人自己管着的,剩下的都是两位少卿分别管理。”
“鸣赞、序班署是另一位少卿洪大人管着的,他回老家探亲了,等他回来了让他和你细说。”
“现下你最要紧的,是弄明白司仪、司宾两个署的事情。不过这也不难,我都梳理清楚了,你可以先看看这两本册子,如果有不懂的,趁这个月我还在京城里,大可以来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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