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觉得三五年短期内,姜子钧等人是守得住临聿府城的。但投倭一事,用杀鸡儆猴之法警示,却是治标不治本。一旦苗头蔓延……世道就乱了。
盐边县盆地地貌,易守难攻,县里百姓大多自给自足,细想,军营当初选在盐边县是颇有几分道理的。
现下,如果按照朝廷近年增加了好几次税赋的势头,倘若境内四处有乱象,对于盐边县这样的旮旯角小县的影响,首当其冲是银票的购买力下降,以及粮食储备是否充裕等。
当天晚上,他在床上辗转反侧,后半夜才迷迷糊糊地睡过去。
次日清晨,秦朝宁吃过朝食便跟着秦朝阳去南街摆摊。至于去府衙看榜纸的事情,他就让师兄们帮忙看一眼。
他们兄弟俩意见一致地,让秦柳氏与秦晚霞今日呆在家里,不必随他们过去南街,表明他们俩人能把事情办妥。
秦柳氏她们闻言,便随他们兄弟俩去。家中的活计亦不少,她们想着,歇一天半天在家中把事情做完也好。
这之后,秦朝阳便带着秦朝宁去摆摊。在没走到牌坊前,他一路上已经叮嘱了秦朝宁好几次,让秦朝宁待会到了牌坊后,低头看着脚下的地砖快步经过牌坊,或者是捂着眼睛跑过去。总之,可别被惊到了。
小儿惊魂,会好些天易哭易闹,睡不了安稳觉。
秦朝宁这路上原本是不害怕的,在被他反复提醒后,反而产生了一丝畏惧。
他抿了抿薄唇,朝他大哥问道,“哥,我们要不,绕道吧?”
秦朝阳碎碎念的模样,让他都分不清是他大哥害怕,还是他半点不害怕看见尸首,只是担心他这个幺弟受惊。
“……行。”
于是,俩人便绕了一圈,到南街街尾后,方进入集市。
不过,今天的集市注定是清清冷冷。街上,出门来的老百姓寥寥无几。
半晌后,秦朝阳反应过来了,开始焦急,“今日的豆芽菜怕是卖不完了。”
都怪那两具尸首!
秦朝宁此时在专心看《左传》来着,听到他大哥的话,就把脑袋给抬了起来。
他的目光缓缓扫过街道四周,继而又看了看他们小摊子上几乎没动过的豆芽菜。
他顿了顿,便喊他哥收拾东西走吧。
“咱们要去哪里?”秦朝阳疑惑问道,手里的动作却没停下来,眨眼间就把几箩筐的豆芽菜搬上了手推车。
秦朝宁则把代写书信的桌椅往一侧推了推,还给隔壁摊子,才跑回来说道,“去内城!”
“去看榜纸?”
秦朝宁摇了摇头,“去卖豆芽菜。”
虽然一时间没想明白,秦朝阳咬咬牙应下,“去!”
这几箩筐的豆芽菜还是要想办法卖了的,若不然归家后,他们就瞒不住南街的事,徒增家中娘亲与姐妹的烦恼。
他们兄弟俩推着一车的豆芽菜去临聿府城的内城,路上碰到看完榜纸的学子,很快就有人就认出了秦朝宁来。
秦朝阳瞧着时不时就有人对自己兄弟俩指指点点,他皱着眉,心里渐生火气。
“幺儿,这豆芽菜,要不就别卖了。”他负气道,“这些学子也恁混不吝了。”
瞧瞧这长舌妇似的模样,哪里有什么知书达理、文质彬彬读书人!
看他大哥像是真生气了,秦朝宁立即上前去,踮起脚,学秦柳氏他们拍他后背那般,轻拍他大哥的手臂,“莫气莫气,气坏了,宣朝就少一个大将军了!”
闻言,秦朝阳:“……”
罢了罢了,且给他等着!终有一日要套读书人麻袋!
待秦朝宁见秦朝阳脸色恢复如初,便朝他灿烂一笑。
“让他们说!他们说再多也没有豆芽菜可以卖!”秦朝宁一脸笑嘻嘻。
秦朝阳:“……”
好吧,确认过眼神,幺弟确实心宽体胖!傻弟弟怎么又敦实了!
过了一会,秦朝宁像是不经意地讲着,“大哥,别人如何看待我们,并不能决定我们自己如何看待自己。”
若是被别人的目光绑架,和主动将自己奉上给别人拿捏,有何区别。
他们清清白白赚银两,多值得高兴的一件事。这年头,银子可难挣了!
秦朝宁童言童语地把道理揉碎了讲给秦朝阳听。
然后,俩人挨家挨户在内城里拍门,问这些大宅子的门房,家中采买的人员可要买些新鲜豆芽菜。
这其中,有一些人会不客气地把门一关,有一些人则会帮他们通传一声,也有的人自己掏腰包就买下一两斤豆芽菜尝尝鲜了。
所以,在未时前,手推车上的豆芽菜就卖完了。秦朝阳收拾好箩筐,便带着秦朝宁往家里赶回去。
与此同时,秦朝宁的“豆芽仲永”昵称,在众多学子里,被各种戏谑取笑中快速传开了。
等他们回到西街后,秦朝宁先往大院那边跑一趟。
在得知自己的号房位置不变,举试班甲乙班的三人也通过了府试第二场,他才开开心心地一蹦一跳回到自己家的小院子。
翌日,秦朝阳自己一人去内城卖豆芽菜,秦朝宁与三位师兄们则赶考府试第三场。
贡院外需接受检查的学子们比前两次又少了不少。
当一些学子看到秦朝宁出现时,有几人刻意哄堂大笑,还有几人挖苦道,“他日后取字,怕不是首选字纤纤。”
纤细豆芽、豆芽仲永,姓秦、名朝宁、字纤纤。
此刻薄话一出,不少旁观的也忍不住捂嘴掩笑。
东篱书院举试班甲乙班的三人下意识地就皱着眉,虽然他们还没细品出什么,直觉这些人就是嘴上不积德,坏得很!
当事人秦朝宁,倒是听明白了。
他抬头看了看队伍的前面还有多少人,思考着还需要多久才能进场,没把这些话放在心上。
这时,一道声音打破了那些人的嘴碎,“知道汝等的年纪偏大,却没想到竟是不长心智。”
“这般得了闲在贡院门前谈天说地,怕是十拿九稳能得个县试前十,能比六岁稚儿考得好?”
众多学子们听罢,瞬间就想反驳回去,看看是何人嘴巴这般毒。
结果侧过身一瞧,他们就霎时间没了声音:“……”。
陆杰修此时一脸生人勿近的气场,压着这些学子如被捏住了脖颈的公鸡。
秦朝宁是真没料到陆杰修会突然站出来,他都不知道他已经到了。陆杰修之前都是坐家中的马车过来,和他们这些学子不是一道的。
但是眼下看着他把那些学子怼得不敢动弹,秦朝宁心里面还是不由自主地有一分欢喜。
不愧是一起上过烽火台的人!
于是,他小跑着过去拉回陆杰修,不让他站在路上和那些人多说什么。
“[1]小人畏威不畏德,君子畏德不畏威。”秦朝宁把人带过来自己这边后,对他致谢道,“朝宁谢过杰修兄仗义相言。”
然后,他挠了挠脸,朝陆杰修解释,自己其实没在意他们说什么,让他后续不必为了这种小事与那些人起口角。
“……无妨。”
陆杰修面对眼前秦朝宁亮晶晶的眼眸,甚是诚挚的夸赞,登时无法应对自如。
他的耳郭微红,僵着身子解释道,“不过区区小事,不足挂齿。”
闻言,秦朝宁立马应道,“杰修兄真仁义!”
在他看来,像陆杰修这样年轻的学子,往常里总是一副不好接近的模样,大概率是道德洁癖类型,有自己的行事标准,反而是坦荡荡的人。
他立马热情地把陆杰修介绍给自己的三位师兄,同时把自己肚子里,藏了六年夸人的话都全数掏出来,不要一分铜板地砸向陆杰修。
陆杰修被他夸得整个人晕乎乎地:“……”
别人家的幺弟怎么就这般乖巧懂事!他们那些府上的弟妹却早早就会下药下套!可恶!
待众人都进入了考场,他们这些人才重新把注意力放在应试上。
府试第三场,李知府今日没有到场,由董通判与王知州二人协同底下众考差与辅助官吏等人监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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