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朝宁的长处会瞬间变成他的短处。
韦之贯稍作停顿,喝了口茶后,再继续给他讲,科举举试中的名次差异,会造成的结果有何不同。
他拿来举例的是进士,一甲进士及第,二甲进士出身,三甲同进士出身。
[2]位列一甲的三人在殿试后,是直接分配进翰林院,一甲第一授从六品翰林院修撰,一甲第二和一甲第三授正七品翰林院编修。
[3]二甲和三甲的所有进士,则会根据他们的会试排名与殿试排名,结合朝考,前二十的会被分入翰林院,作为庶吉士。剩下的那些,要么是六部有看中的要走了,要么都是外派到各地上任知县。
说到这里,他看着秦朝宁,神情严肃地告诉他,如果他是以单纯考过会试为目标的话,日后不必再到府上来。
秦朝宁的文章及性情里,在他看来,有很大程度上的随遇而安的品质,是那种非极端情况,不愿一争的类型。
此种性情,倘若身处盛世,当一方文豪大家未尝不可。
闻言,秦朝宁讶然地愣了一瞬。
他抬眸与这位大人对视,看得出来他的话语里并无儿戏的成分。
他说的是真的。
“二甲?”秦朝宁讷讷应道。
他其实觉得力争二甲都难度很高。
据他之前在东皋书院藏书馆看过的历年进士实记,宣朝的科举取录,那可是万分之一。每年会试,只取录两百人。
闻言,韦之贯直言道,“一甲第一或是一甲第三。”
“不难的。”曾经二甲第一,传闻本该是一甲的猛人韦之贯一锤子定音。
秦朝宁:“……”
呜呜,这个梦他就没做过!
然而,韦之贯就这样把秦朝宁的科举目标定好了。
秦朝宁一脸傻乎乎地,直觉却让他半点不敢反驳。
然后,韦之贯把接下来一个月里需要秦朝宁看的书给他列出来,并且把他府里的部分朝廷邸报给了秦朝宁,告诉他,等到下次书院休假,他们再来讨论策论的问题。
他让秦朝宁把策论上的批字,回去好好思考一番。
策论这里,需要沉淀积累,非善用架构与四书五经就能写好。它对读书人自身的学识深度厚度有要求。
至于下一次的课业,秦朝宁倘若精力充沛的话,就如此次这般,依旧是十篇八股文,十篇策论。
韦之贯把话说完,秦朝宁的脑子都是晕乎乎的。
这之后,秦朝宁抱着这堆物什,还有要做的课业,就被书童带出了韦之贯的书房。
待他离开学政大人的府邸后,才发现,时间已经不知不觉已经晌午了。
等他好不容易回到东皋书院,他一放下这沉重的箱笼,就被山长遣派的小仆喊了过去清风院。
秦朝宁是按照小仆带的话,自己带上了文章过去的清风院。
在张瑾瑜看过他带回来的,经过韦之贯批过的文章后,他感慨道,“砚之果然大才。”
尔后,他叮嘱秦朝宁,“韦大人学富五居,又有多年的朝堂经验,你且虚心恭敬地呆在他那边,多学些知识。”
“不懂就问,切莫浪费良机。”
这位可是文官中凭自己爬上正三品的狠人呐。他的眼界和思想,经过这些年的锤炼,比他这种安于一隅的人而言,会更高瞻远瞩,亦更适用于科举和为官之道。
闻言,秦朝宁实诚地应下。
然后,张瑾瑜顺便考较了一番秦朝宁,才放他离去。
于是,秦朝宁就这样开始了接下来两年的忙碌求学生活。钱勤学在他的影响下,整个人也心无旁骛地沉浸在书海里,学问愈发扎实。
待到了正历六年末,距离乡试还有九个月。
此次秋闱会在正历七年的八月举行,时日虽然还有一段距离,可是南州城城内的学子已经开始逐渐多了起来。
这天,秦朝宁如常在书院休假后,就先赶完府衙官邸所在的片区。
韦府的书童给他开门后,一路上,对方脸上的表情都些许伤怀表露。
见此,秦朝宁不解地问他发生了何事。
他们经过这两年的相处,双方都很算很熟了的。
“先生他,三旬后就得交还官印,随后返京述职。”书童忐忑地说道。
他是先生来了南州城才买下来的。他此时害怕韦大人返京的时候不带上他们这些从仆。
而秦朝宁听完这个消息后,整个人就惊讶到沉默了一瞬。
他知道先生迟早会离开南州城的,但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般突然。
这两年多的时日里,先生对他的教导可谓十分用心,在学问上毫无保留。
他已经习惯了每月来府上聆听先生的教诲,接下课业,再到下个月又来造访。
书童见他都这般震惊,不禁觉得更是落寞。
等到走到了韦之贯的书房,秦朝宁的脚步顿了顿,整理了一下情绪,才推开的木门。
书童就安静离去。
韦之贯见他来了,对他说道,“今日小五给你沏的茶,可是费了心思的,你好好尝尝。”
小五就是那位书童,过去两年里每次都给他上苦丁茶,给他开门领路的那位。
听罢,秦朝宁“嗯”了一声。
他上前先把自己的课业放到老檀木的书案上,然后才过去一旁坐下。
待他把茶水喝了一口,他的眼眶霎时间就微热了。
是春茶,不是苦丁茶。
盐边县的百姓自己种的茶树是春茶,也称风云茶,味淡,超过一年年份的茶叶的茶汤,入口后会有回甘。
秦朝宁放下茶碗,朝韦之贯尊敬地喊了句,“先生……”
“茶叶是小五从集市买回来”,韦之贯浅笑道,“你觉得喜欢,他就很开心了。”
韦之贯脸色如常,没半点离愁。他等秦朝宁歇了片刻,就把他带过来的文章看完了。
他点评道,“用词倒是一日比一日沉稳,文章的水平进步了不少。”
“都是先生教导得好。”秦朝宁心情复杂,实话实说应道。
闻言,韦之贯脸上泛起了浅笑。
他针对秦朝宁带过来的这些文章,开始了今日的授课。
一个多时辰过去后,韦之贯讲完了今日的课。
他放下了笔墨,告诉秦朝宁,“无需因为离别而感到忧伤。”
“你先生我在京中,等你的好消息。”
“科举,只是你人生的起点。”韦之贯抬手摸了摸秦朝宁,“日后谨记你的初心,勿失勿忘。”
秦朝宁吸了吸鼻子,点了点头。
接着,韦之贯叮嘱秦朝宁,他朝入京,不必去他府上拜见。他自默默努力,先生会在一旁看着他一步步往前走。
闻言,秦朝宁不解地仰起脑袋,看着韦之贯,问道,“可是朝宁会影响到先生?”
韦之贯的动作一顿,目光与其对视,叹气道,“……不是。”
他此番回京,要走的路比之从前,怕是名声有碍。
他是怕自己影响到了秦朝宁的举试与官途,怕自己成为他的污点与阻碍力。
这些话,他不想在眼下透露太多给这个学生。
“朝宁会好好考的,定会让先生看到好成绩。”秦朝宁忽然感受到韦之贯身上透出来的悲凉气息,着急说道。
虽然他不知道先生为何这般嘱咐,眼下他还是希望先生能够开怀的。
“好”,韦之贯看着他,接下他的承诺。
今日的授课结束后,秦朝宁离开韦府时,心里面有一丝莫名的不安。
他回头看了两眼朴素的大门,上面的黄铜铺首锈迹斑斑驳驳。
第103章 韦之贯离开
等秦朝宁回到家, 秦柳氏他们这会儿在院子里,和几个从仆忙活着晒冬被。
他们看到秦朝宁回来了,其中一人上前帮他卸下箱笼放回去房间。
“有劳杨叔了”, 秦朝宁对眼前这位四十来岁的汉子说道。
闻言,对方憨笑道, “小的该做的。”
秦朝宁笑了笑,没再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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