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凌疑却忍不住转过了头。
因为他感觉有一道目光,正遥遥看向他。
然而仅仅一眼,他瞳眸猛缩。
那残破的定襄城城楼上,立着一个身穿白衣的修长人影。
显眼至极。
付凌疑忍不住抬起了自己的手。
却终究落空——
那抹白色人影转过了身,消失在灿烂的天光里。
第76章 解药
与此同时, 齐王已经到达雍州境内的扶风郡。
扶风郡离长安并不远,是为拱卫长安而设立,如今齐王姜严攻下这里, 离长安仅仅一步之遥。
而此时, 宁王与肃王雄踞长安, 徐应白也即将从定襄郡南下。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雍州混战已是不可避免。
可三方都不是善茬,都想除掉其他两支,错综复杂的权力纠葛让这场战事中的军队既难以联合,又难以独自抗衡另外两方。
于是竟在此刻产生了一种极度微妙的平衡。
扶风郡内, 魏璋和他的莺莺燕燕们住在一起, 南海真人正在启坛,嘴里一阵念念有词, 手中的符纂无火自燃,飞灰落了满地。
刘听玄无波无澜地陪着南海真人跳大神。
贵妃正在给上座的魏璋喂葡萄, 紫色的汁水染上她精心做的蔻丹。
她近来诊出了有孕,魏璋对此惊喜不已, 正盼着她的肚子里面生出一个麟儿。
太医陈岁背着药箱悄无声息地进门, 一位接着一位给这些贵人们请平安脉。宠妃们咯吱咯吱笑着将手伸出去。
等请完最后一人的平安脉, 南海真人的仪式才堪堪结束。
刘听玄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 朝着上首的皇帝道:“陛下, 礼成了, 接下来便由我的师父开坛,臣在钦天监还有要务处理, 先行告退了。”
魏璋此时咬下一颗葡萄, 紫色的汁水染上他那略显刻薄的唇。
“爱卿辛苦,”他含糊不清地应了一句, “朕准你告退。”
说完转头浪荡地亲了一下贵妃的胸口,哈哈大笑起来,早不见之前找不到皇后时的着急模样。
刘听玄松了一口气。
他着急忙慌地起身,正准备抓着太医陈岁溜了,却不料身后忽然传来一个娇艳的女声。
“刘大人且慢,这些日子大人这么辛苦,”贵妃趴在皇帝膝头撒娇,“陛下合该给大人些赏赐才对。”
刘听玄的冷汗顿时下来了,他转过身,强颜欢笑地朝高台上的皇帝一笑:“娘娘和陛下厚爱了,这都是分内之事,谈何辛苦。”
“若是赏赐,”刘听玄咬着牙道,“那可真是受之有愧啊!”
贵妃咯吱咯吱笑得极欢,皇帝将她揽在怀里,用手在虚空中点了点刘听玄的脑袋:“既然柳儿这么说,朕当然要赏赐!况且爱卿的确劳苦功高!等朕回了长安,定封你为侯爷!”
刘听玄低着头,暗暗翻了个白眼,在心里啐了一口。
“如今就先赐爱卿百两黄金,聊表心意吧。”
刘听玄赶忙跪下来,高声道:“谢陛下隆恩!”
那贵妃见他起身,仍旧笑意盈盈地看着他,末了眼神一顿,道:“本宫看刘大人还挺面熟,看来是有眼缘……等我儿降生……就请大人为他卜算。”
刘听玄匆匆又应了一声“多谢娘娘厚爱”,和这两夫妇拉扯了好一会儿,终于得以和陈岁一同出去。
陈岁一边快步走,一边念叨着要去找几味药,刘听玄想起前几日七殿下寄送来的信,开口问陈岁:“陈太医,你听过‘血千夜’么?”
陈岁正掏了本医术出来,闻言道:“此毒我倒是略有耳闻,太医院对这种毒有过记载,这是前朝皇室配的一种慢毒,中毒之后除了发作之时,几乎查不出,至今没有解药,先前那太尉府的一个侍卫也问过我这事,怎么你也问起来了?”
“我有一个朋友……中了此毒……”刘听玄心沉下去,随即又问:“那……陈太医,此毒能否配出解药?”
陈岁一边翻医术,一边絮絮叨叨开了口:“解药……?按道理来说,世间万物相生相克,它既是一种毒,自然有其解法。”
刘听玄精神为之一振。
“但是——”谁料陈岁话锋一转,“解药之配制难于上青天,往往要耗费几年甚至十几年的时间。成帝年间有一个妃子也中此毒,成帝遍访名医配制解药,还没配出来,那妃子就香消玉殒了。”
“那妃子自中毒至身殒也不过六年。”
闻言刘听玄心有些凉,紧接着他又道:“那若是……”
他斟词酌句好一会儿,尽力比划道:“那若是,中毒不是因为直接饮了血千夜,而是因为母亲怀孕之时将毒染至胎儿呢?”
陈岁抖了抖胡子:“你说的怎么和那侍卫一模一样?”
他狐疑地看着刘听玄:“你们的朋友是同一个?”
刘听玄噎了一下:“算……算是。”
这侍卫应当是付凌疑没跑了,刘听玄想,不过居然没向陈太医如实交代身份。
想来应当是徐太尉自己的意思……挨了这病,自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以免被敌人钻了空子。
陈岁看了看刘听玄,没有过多问下去,开口道:“如血千夜这样无解的毒,从母亲身体染上毒,毒性因母体保护而减轻,相比于直接饮下毒要好上许多,血千夜又是慢毒,按这般算,若是好生将养,时时按身体改方取药,压制毒性,兴许能活十几乃至数十年。”
“若是没法好生养着……”陈岁迟疑了一会儿,“……又挨了十几二十年,那便是身残体破,生死难料,但也有一法可苟延残喘。”
“什么办法?”刘听玄激动地问。
陈岁正色道:“伐骨洗髓。”
“伐骨洗髓,对病人同时辅以药浴,针灸,汤药等法强行将其体内的杂质或是毒逼出体外,中无解之毒,迫不得已之下有人就会用此法搏命。”
刘听玄听完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又听见陈岁开口:“但此法实行起来极其困难又痛苦。”
“其一,此法得有几名医术高超的大夫同时对穴位施针,还要有人不停给病人喂药,换药浴的汤水;
其二,此法一旦实施就不可终止,往往耗时极长,短则七天,长则十天,难有定数;
其三,此法施行起来,病人会极痛苦……医书有载,用此法者十之七八都疼死了,根本撑不到最后;
其四,此法只治标,不治本,毒入筋骨,大罗金仙都难以清得干净,要想根治,还是得配出解药。”
刘听玄听得脸都发麻。
“所以那侍卫最后同我说,”陈岁摇摇脑袋,“他朋友说自己用不了此法。”
确实是用不了。
先不说徐应白现今在军营之中,根本用不了此法,就算是在长安时,也有一堆事务等着他修理,若是抱病在家,皇帝会派太医日日给他请脉,不怀好意的政敌也轮番来访。
他根本没有机会用。
再者,这法子风险也大……
刘听玄重重叹一口气,不禁在心中为徐应白可惜。
“多谢陈太医,”刘听玄道,“我会转告吾友的。”
陈岁点了点头,匆忙将医书塞回去,道:“若是你朋友有需要帮忙之处,尽管来找我便是。”
刘听玄点了点头,两人在岔路口分开,刘听玄脚步一转,急急忙忙找梅永去了。
“你说这死皇帝和贵妃到底是什么意思?”
坐在梅永处的刘听玄狠狠喝了一口茶。
“贵妃名为宋柳柳,”梅永皱着眉道,“当年与焦悟宁一同入的东宫。”
“宋家与焦家是大姓,是大晋最出名的世家,两家互相倾轧争权夺利是寻常事。”
“如今宋贵妃有孕,”梅永摇了摇头,“宋家自然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拉拢皇帝身边人的机会,自然会向你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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