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他入世起,见过他的人没有谁不为此等容貌气质叹服,更有人谓其容颜可与日月相争,遍寻天下未见有容颜气质能与其媲美之人,实在是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
不过即便自家师父有如此相貌,谢静微此刻也无暇顾及了。
今日他抄道经抄错了一个字,便被徐应白勒令抄百遍,他当初拜师时,可没想到过这小师父会这样严厉!
撒娇打滚也没用,徐应白又不吃这一套。
谢静微只能苦哈哈抄,心想师父怎么就不能一直像那天病醒之后那么温柔可亲呢?
还没几天,就变成严厉的样子了。
徐应白看着谢静微抄书,周边有几位侍从恭谨顺从地站在一旁侍奉,刘管家手里拿着网,正抓着树上叫得嘶哑的蝉。
谢静微的小脑袋一晃一晃的。
徐应白看了一会儿,声音清润:“静微,明日我差人把你送回玄妙观吧。”
谢静微一听就炸毛了:“弟子不要!”
“听话,”徐应白的语气不容置喙,“长安很快就要大变,你回道观安全些。”
谢静微闻言委委屈屈:“弟子走了,谁来照顾师父啊?”
“为师今年二十有三,你才多大。”
言下之意,谁照顾谁还不一定呢。
“况且你是偷跑出来的,”徐应白垂下眼睫,好整以暇道,“现在回去认错,师祖顶多罚你禁足半月。”
若是跟着我,一不小心就会丢了命啊。
徐应白心中叹息。
谢静微瘪嘴要哭。
徐应白一眼看穿,随即情真意切地补充:“哭也没用。”
谢静微这下眼眶是真红了,一边吧嗒吧嗒掉眼泪一边抄书,本来就写得不好看的字更加歪歪扭扭。
“认真抄。”
徐应白瞄了谢静微一眼。
谢静微“哇”的一下哭出了声:“师父不要弟子了呜呜呜呜,师父还凶弟子!”
徐应白:“………”
这撒泼打滚颠倒是非胡言乱语的样究竟是被谁惯出来的。
徐应白坚信肯定不是自己的问题,肯定是玄妙观的师兄弟和师父把谢静微给惯坏的。
他叹口气:“你真是我教过最会热闹的学生。”
谢静微抽抽搭搭:“师父不是只有我一个弟子吗?师父你有其他弟子了?!”
深感自己地位被威胁的谢静微哭得更厉害了。
徐应白却被谢静微问得一愣。
“没有其他弟子,”徐应白缓慢地回答说,“只是……先前也教过几个人习字。”
不过那是前世的事情了,如今想来竟也觉得久远异常。
谢静微还在哭,徐应白不擅长哄孩子,想了一会儿正色道:“别哭,有一个人字写得比你难看。”
逮了好几只蝉下来刘管家乐呵呵说:“公子这般哄小公子,只怕小公子要哭得更厉害了。”
徐应白闻言面色一哂,过了一会儿忍不住笑了起来。
不多时,谢静微就抄累了,趴在案上睡着了。
徐应白熟练地把小孩抄起来,刘管家忙上前去要把谢静微接过来。
徐应白微微摇头示意不用。
刘管家即刻退到了一旁。
这群下人被徐应白教得极好,平日里虽也会和徐应白开两句玩笑话,但令行禁止,对徐应白恭谨得很。
把谢静微放在床上,徐应白打开窗棱,有细风透过窗台吹进来,随着风送进来的,还有一只通体雪白的信鸽。
徐应白取下鸽子腿上的信。
信是玄清子寄来的,信里面亲切问候了谢静微的现状,并对徐应白表示以后一定会加强道观的防卫,以免有闲杂人等乱跑出去。
信的最后,玄清子轻飘飘地问自己的弟子,现如今他树大招风,不少人视他为眼中钉肉中刺,需不需要几个武功高强并且缺钱的江湖人去保护他的安全。
那倒是确实需要有人护着他。
前世南渡的惨痛教训放在眼前,徐应白确实需要几个能打的人围在他身边,以防不测。
徐应白展开信纸,提笔写字,写到一半忽然顿住了。
只是这信一来一回就要大半个月,玄清子发赏金令也要些时间,到时候还要筛选人手……
等到人来,也得十一、二月了。
徐应白捏了捏眉心,好半晌儿才停下来,他想起来一个可用的人。
前世自己并非没有贴身高手随行,相反,自己身边确实有一个以一当百的人。
那人确有才能,领兵打仗都不在话下,只不过前世自己与那人关系不算太好,势同水火,若不是自己镇得住,换个人估计没当多久护卫就被斩脑袋了。
当然,主要那人不是很听话,徐应白想,自己不得已只能采取一些半真半假的非常手段让人就范了。
但他确实兢兢业业,护住了徐应白许多次。
除了最后那一次。
南渡遇刺前夜正好是他们约定散伙的那一天,徐应白遵照约定给了他解药,让他离开。
没承想第二天,就遇刺了。
滔滔江水之上万箭齐发,唯恐徐应白死不透,魏璋表情凶狠却又佝偻着背躲在兴奋的肃王身后,徐应白落入江水前的最后一眼,看见的是那人不知为何去而复返,双目通红,疯了般朝他冲过来!
徐应白记得自己那时很不地道地想,……他是不是怕自己死了找不着人报仇。
但若是他当时还在自己身边,徐应白想,以他的本事,兴许自己不会死得那么早。
不过也不一定能活,毕竟肃王可是铁了心要他死透。
可惜都是过去的事了,往事不可追啊。
徐应白回过神来,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把他的名字写在了纸上。
——付凌疑。
徐应白搁下笔,本想把那张纸给扔进纸篓里面,想了想又觉不妥,便将那张纸垫在最底下,用镇尺压好。
他踱步走出房间,把李十一叫了过来。
李十一是他三年前刚进长安时从东市赎回来的仆役,人长得周正,也伶俐,瘦瘦高高的一条,跟筷子似的,府里的人戏称其为“李筷子”。
三年前李筷子家有病重老母,徐应白还代为出钱诊治,若不是徐应白,估计家中老母已然病故了。
李筷子是个孝顺人,因此心中对徐应白极为敬重,一听徐应白叫他,连忙赶过来听徐应白差遣。
“十一,”徐应白系好衣带,吩咐说,“同我去趟大狱。”
李筷子飞快地应了声是。
马车悠悠出了太尉府,往大狱的方向行去。
行至大狱门口,李筷子拿着银子往守卫那处奔去,那守卫掂量了一会儿银子的份量,立刻喜笑颜开地让了道,没记名就把人放进去了。
没多久,徐应白在狱卒的带领下行走在大狱之中,路过的其他狱卒低垂着眼,装作看不见。
很快他们都心照不宣地不往徐应白的方向走,这等大官办事,他们这些小喽啰还是别凑热闹得好。
大狱这里关押的都是重罪犯人,有一大半此生都不能见到阳光了,监管大狱的官员显然也不把这群人的死活放在心上,狱内潮湿异常,臭气熏天,到处是让人作呕的腥臭气息,有些犯人疯疯癫癫地在狱内大笑大哭,更有甚者因为太久没吃饭,饿得两眼昏花,正啃着自己腐烂的手臂和脏兮兮的头发。
“公子小心些,这里有个坑。”李筷子紧张兮兮地护在徐应白周围,并警惕地看着两边的犯人,尽管他们根本出不来。
徐应白轻车熟路地往牢狱中走去。
大狱他上辈子来过一次,同这次一样,是为了一个人。
前世梅永向他举荐,说有个可怜人,希望太尉能将他从大狱里捞出来,况且其人武功高强,又是将门之后,留在身边办事也是不错。
梅永对徐应白有恩,徐应白前世便应下来了,把付凌疑从大狱里面提出来随行。
不过这一次,是徐应白自己想要来的。
因为他想有一把趁手的刀。
再加上……这人确实还有很大用处,不能死在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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