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千代、尔朱锡睿并不知白灵送了什么要命的消息。纷纷看向跪在地上的侍者。
简易遥凉凉地宣判,似死神投下令牌:“这侍者在我身边久了,开始谣言惑乱,造谣右护法不祥。千代兄、锡睿兄,两位给我将他拖出去剐了。”
又看向白灵:“白灵妹子,邺京的消息到底什么样?速速把真相说来。莫让妖人传递假消息。”
白灵跪在地上,同那侍者一起:“宗主保重!”
简易遥只是笑笑:“妹子,快把真的消息说给我听。”
真的消息?
右护法断臂了。还要替人去死。
这便是真消息。已经写在信笺上了。
可宗主不肯信。
白灵只觉深入骨髓的冷。望着高高在上的简易遥,一个字也说不出。
她知道宗主知晓右护法断臂后会不悦,会发怒。却不想他要她说假消息给他听。还要把传递消息的侍者剐了!
简易遥何等睿智深沉,从不曾因私怨骂过别人一句。更别说体罚了。
他同一众长老以兄弟姐妹相称。威严虽重,却不是摆架子摆出来的。
是以,维摩宗人人都敬他怕他,却没人恨他。
而今他如此反常,堂下有一半的人却不知发生了何事。隐隐觉得和失踪许久的沈知行有关系,却不知要如何规劝。
欧阳千代和尔朱锡睿也齐刷刷跪在地上。
简易遥见地上的人全都不动,也不催促。只道:“屋子太闷,开窗。”
这本是侍者的事。可是侍者身上已经软了,尿了一裤子。
简易遥向地面一望:“怎么,我要开窗,没人听见?”
尔朱锡睿大着胆子,站起身开了一扇。
顷刻之间,满窗风雨倾洒。土腥气与泥点扑面而来,将尔朱锡睿的脸打湿。
简易遥却道:“只开一扇?”
尔朱锡睿劝道:“宗主。”
简易遥冷冷向他一看。
欧阳千代也起身去开了另外一扇。
两位长老依次开窗。没几下,宗主书房内八扇大窗全部打开。
狂风夹杂雨滴扑面而来。席卷书房。
桌上的文书、字条、信笺,顷刻被风暴裹挟。满屋飞雪,暴雨猖狂,天下皆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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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雨之大,将屋内几人身上全部打得透湿。
一张信笺也湿了。飘了一阵便再也飞不起来,落在尔朱锡睿的脸上。
他将信笺拿下,发现正是白灵托侍者递进来的那张。墨迹已然被水浸透,但仍能看到几个字触目惊心——
“沈右护法……自断右臂……抵罪……平安治看押……”
其时欧阳千代也在旁边,一同看进眼中。
二人俱心中大惊,却不敢互相做眼色。只是不约而同望向简易遥。
简易遥坐在风雨之中,也被打得一身泥泞。却道:“还是太闷。”
一伸手,将头顶簪子拔下,高高的鹊尾玄冠也取了下来。
乌发如流水般倾泻,狂风之中飘摇飞扬。
他站起身,开始向书房外走。临到门口却身体一僵,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血雾之下,他如一座挺立许久的山峰。狂风海啸不曾摧折,却终被今日的风雨吹塌。
三大长老齐身抢上,扶住宗主。
简易遥只往后栽。紧闭双目,身上一层白,浑身已经挂霜。筋脉大乱,就这么昏死了过去。
满头满脸他自己喷出的鲜血,和风雨泥泞。
第232章 228. 做你男人
沈知行断臂第二天,木范婕、骆承铭等一众弟子,由几个丁字堂暗影武士护着到达邺京。
他们本是来帮温旻“针对万品楼”的,一落脚却听说了这等要命的大事。
骆承铭是沈知行的二徒弟,和几个更小的师弟听闻了师父惨状,当场崩溃,大哭不已。又跑到平安治府衙闹了一通。
沈知行平日就疼爱徒弟们。如今小孩子们尚未长成,自己却已要离他们而去。心里万般不舍,却不能表现出来。又是一阵安慰之后,请萧梧岐将孩子们送走。
萧梧岐全都看在眼里。送走了小弟子,问沈知行:“沈大侠大义,梧岐当然敬佩不已。只是,这么做,值得么?”
沈知行眸光晃了晃,分明是难受。
望向遥远的天外。不多久,面庞又浮起一丝梦到仙境似的忘我:
“……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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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旻心中尚悲愤,还要安顿这帮刚来的小孩子。幸亏有金不戮在侧安抚,还有游一方、陆衍等人帮忙,才得心情稍缓。
忙完后,回到自己房间,却看到几大箱精巧玩意儿。什么会飞的机关小鸟、会划船的小人儿、自动奏乐的兔子……
他顿时想起,自己曾向商铺订了一对拜天地的男娃娃玩具,要送给阿辽。
还订购了不少精巧玩具,约芮雅公主来玩。
才过三日,却恍如隔世。之前那般欢乐,豪情万丈,只觉得一切事都有法子可解。现在却愁云惨雾。
这几天所发生,够他用一生回忆和铭记。年纪轻轻的心海之中,顷刻感受三秋之寒。
他先将一对拜天地的小玩具仔细收好。还未及安顿其他小玩意儿,便听小七来报:“芮雅公主到了。”
芮雅公主听闻温旻来到邺京之后,早就想见他,却一直不得机会。
前几日她收到温旻邀请,邀她到菊坞客栈做客。如千万普通的少女一般,心思化作斑斓的蝴蝶,在腔子里跳跃来回。
到了日子,她连卤簿仪仗都没摆,直接带着两个本国侍卫。换上本土姑娘的衣裳,一条马面裙配对襟小袄,微服便出来了。
是以,芮雅来到菊坞客栈极快,快到温旻没什么机会提前拒客。
两人一见,却是芮雅双眼红肿,一副哭了几天几夜的样子。比温旻还憔悴。
“温旻——”
芮雅在中土学了不少官话,这两个字却是她第一堂课便要通译教自己的。
她用带着影竺口音的官话哭道:“你师父是中原第一大英雄!我知道他是被冤枉的。我已经在皇兄面前力陈自己的主张了,我会求皇兄帮他!”
影竺国派继承人公主前来,两邦交情便上升到了新高度。
皇帝谢烨弘拉着芮雅结为异姓兄妹。发誓两国情义永固,乃是兄弟之邦。
就连芮雅住处都按照“行宫”规制来安排,可见重视。
芮雅以皇帝御妹的身份求谢烨弘饶了沈知行,比别人都要好使。即便将来坐实沈知行的罪证,也有罪减一等的希望。
相比谢邕这皇帝自小便忌惮的藩王叔叔,竟然多了一重份量。
温旻不曾想到以芮雅之高位,竟然主动提及愿救师父。感激道:“谢谢公主!草民结草衔环,无法报答。”
芮雅先哭了出来,紧紧握住他的手:“和我还说这些做什么?你的师父就是我的师父!”
可我师父不是被冤枉的。
他是自己不想活了……
温旻想到所有人都在倾力救师父,可师父心里只有顾白。心中又是一阵难过。一时间没挣开芮雅握着自己的手,也没注意四周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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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不戮在悦来乡换了房间,搬到了另外一间布置迥异的客房,避开沈知行断臂的回忆。
他收拾过东西,又喂过雪球。便来菊坞客栈看温旻。刚到门口,却见温旻与芮雅公主执手相看。
公主含情脉脉。温旻眼中分明也是激动,是连看苏梨都没有的眼神。
金不戮只觉周身一软,眼前都黑了。拐杖几乎都没法拿住,靠着墙缓了缓,默默离开。
迎头撞上哭兮兮的小七和木范婕。两小孩显然是刚去哪里偷偷哭了一场。
小七虽难过,却还是一如既往地机警。一见金不戮失魂落魄的模样,再一想芮雅刚刚进了师兄房间,心里暗叫不好,赶紧扯着嗓子:“不戮——!找我师兄啊——?”
木范婕不知其中机巧,却也跟着提高了声音:“不戮哥哥!呜呜呜——”说完,又为沈知行哭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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