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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排好一切之后,爨莫扬毫不留恋,负手向金不戮住处走去。
金不戮所中之毒至奇而难解,脸色蜡黄,几天来如一株植物般不吃不喝。如果不是还有气喘和心跳,真和个死人没两样了。
奇特的是,他周身散发着一股淡淡的橙香。时间越久香气越浓,若非知道房内睡着个人,真要以为有多汁可口的水果在储存。
爨莫扬担心阿辽日久不动生了褥疮,隔段时间便帮他按摩、擦身和翻身,照顾得无微不至。一如当年在金家堡,一日几次从未忘记。
只是庄主身份再不比少时清闲,忙得无法抽身时他便托翠珠操持这些。
今日也是翠珠帮金不戮按摩。刚刚完毕,抬眼便见庄主进来。
她也早听说了温旻下战书的事。放下手中巾帕,走到爨莫扬面前:“庄主为阿辽少爷好,答应了温旻的要求,我们做下人的都明白。只是你何必亲自前往?要白祈他们去送人不就可以了?温旻既然爱着阿辽少爷,无论是谁去送,他都该会救。”
爨莫扬坐在床边,抚了抚金不戮如海藻一般铺在枕上的乌发。目光落在阿辽的脸上,瞬间变得温柔:“阿辽这般模样。我若不亲见他获救,怎能放心。”
翠珠不愤道:“你不放心阿辽少爷,可那个温旻呢?他叫我们送阿辽少爷过去也就算了,却还要你亲自去、独自去!他到底是想救阿辽少爷,还是想趁机使坏?!
“我们偏不中计!就这么等着!还要温旻单独上门送解药!等阿辽少爷醒了,好叫他知道自己爱上个什么阴暗的东西!”
爨莫扬笑着摇头,拍拍翠珠的手:“若温旻狠了心不来送药呢?”
翠珠一愣,继而冷笑道:“怎么?温旻能狠心拿阿辽少爷做注,我们为什么不能也赌一赌?!他若真的不来,我们再送阿辽少爷上门不迟!”
爨莫扬长笑:“我明月山庄虽也被人在暗地里叫魔宗,但个个都是顶天立地的英雄,何以拿无辜之人做注?”
翠珠的声音里有了哭腔:“可庄主你又怎么舍得拿自己做注?你怎不想想,万一出了什么事,阿辽少爷被你以身涉险地救活了,他一睁眼看到的却是温旻那张伪君子的脸!”
爨莫扬被说到心痛处,眸光轻轻地晃了晃。深深望着金不戮,再也转不开了:“阿辽和我在一起,不是帮我解难便是为我受罪,没有一天是轻松快乐的。我解不开阿姊一案的谜题已有大过,难道还要拖着阿辽一直为我昏迷?”
翠珠说不过庄主,面色惨白地捂着嘴哽咽了两声,转身跑开了。
屋外刮起了春日的风,有些料峭。
房内却骤然安静,只剩下爨莫扬和昏迷中的金不戮,没有回应地相对。
金不戮面色不好,睡颜却很安详。长长的睫毛合拢,是一对蝴蝶的翅膀。鼻尖倔犟地挺着,嘴唇依旧嘟嘟的,是他自小到大常有的酣睡神色。
爨莫扬望着阿辽恬静的睡颜,仿佛回到两人十几岁的时候。那时金不戮会笑着用筷子戳他的碗,会挑着眉毛同他开玩笑。也会撇开众人围攻,走到最前方护住他,用弱小的身体替他将一切流言蜚语挡下。
可后来呢?到底是什么造成两人一步一步越行越远。如今他连拥阿辽入怀都做不到了?
爨莫扬的目光落上那嘟嘟的双唇。唇色有些发白,血气略微不足。却不干燥,润着一层哑光,显得弹润润的。
想到这样的阿辽明天将被送到情敌身边。想到这样的双唇终会绽开一个笑,却是同杀姐仇人有关的男人第一个瞧见……爨莫扬觉得眼前的彩虹都散尽了,再也没有颜色。
怅然醒过来时,他已俯身下去,离金不戮的双唇非常近了。
两人的鼻尖只隔着一丝头发的距离。只要爨莫扬偏过头,便可在那双可爱又倔犟的唇上印一个吻。
只一下。
爱了那么久,明日就要分别。
今天只吻一下,好不好?
咫尺之隔,呼吸相缠,橙味的香气伴随着轻轻的心跳。
暧昧的热气渐渐上涌。
爨莫扬越凑越近,马上便可以吻到金不戮了。心中突然响起个声音:
阿辽醒着时,我尚且敬他礼让他。如今他中毒昏倒,我竟要趁人之危么?
我爨莫扬算什么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蓦地清醒,紊乱的呼吸,周身燥热的汗。
爨莫扬已坐直了身体。望着床上的金不戮,眼神依旧柔软而疼痛,眸光却渐渐坚毅。
不属于自己的,又何必趁人之危。
爨莫扬闭目吸了口气,再朝金不戮深深地望了一眼。将那散落在枕间的长发一拢,便毅然起身离开了这个飘荡着清甜水果香气的房间。
没有留下一个吻。
第372章 361. 并蒂莲
第二日清晨,朝阳未出。
爨莫扬只身来到洛河北岸。怀中抱着金不戮,身后背着玉尘剑和拐杖。一袭玄青袍,腰间白玉绦,为母亲戴着孝。
温旻已在等待。换了身霜色袍,手臂伤口已经包扎。脸色算不上好,双眼更是赤红,显然也是整晚都没睡。一见爨莫扬下船,先去看他怀里的人。
金不戮在一袭锦毯里安祥地沉睡。头发整洁地束好,正是他最喜欢的利落发髻。爨莫扬自己讲究排场,对昏迷中的阿辽也做精细打扮,临行前为他整理了仪容,不要他在外人面前有半分落拓的印象。只是脸色着实算不正常,腊黄颜色叫温旻看得一个愣怔。
再抬眸时,温旻眼中闪过了一些晦暗难言的情绪。似是为阿辽担忧,又像是对爨莫扬憎恨。更像是一种难言的同情,高兴爨莫扬来了,又似乎在为他惋惜。
清晨的白雾里,偌大洛河以北,温护法的身后是一双双戾气闪烁的眼睛,宛如森森狼群。
半空中激起一股轻微的、焦糊味的杀意。
温旻在这焦糊味的杀机之中恢复了冰冷的神色:“将阿辽送过来。”
爨莫扬不肯再往前半步:“阿辽就在这里,玉尘剑我也带来了。解药在哪。”
温旻的声音里透着寒意:“放下阿辽,交出玉尘剑。”
爨莫扬岿然不动:“我要看着阿辽吃下解药。”
温旻眸光豁地一跳,轻笑了声:“爨庄主若早对阿辽如此上心,也不必有今天了。”
此句杀人诛心,怪爨莫扬未曾照顾好金不戮,正中他痛处。
他何尝不痛心阿辽在自己眼皮下出事? 眸光在无人可见处轻轻一震,再望向温旻时依旧犀利,但爨莫扬还是慢慢地单手解下玉尘剑,抛到对面。
小七跳上前接住,拔剑可见寒光青锋薄如蝉翼,便向温旻举了举。
温旻一眼判定是真的玉尘剑,微微点头示意小七退后,自己则向爨莫扬走去。
温、爨两人站到咫尺之距,中间只隔着一个昏睡的金不戮。
令人心焦的交接正式开始,爨莫扬的眸光突然激烈动荡,当着温旻的面也没有掩饰。他紧了紧手臂,低头望向怀里,从那绷紧的身姿足可看出,交出金不戮是要将他的心头肉割去了。
这是要将一颗心生生拽出来给另一副胸膛按上。
但他没有过多留恋。只抱了一下,便直接了当将金不戮放向温旻怀里:“好好待阿辽。”
温旻等不及,金不戮还在半程他便伸出手,触碰到爱人身体的一刻呼吸都乱了。
一把将阿辽夺到自己怀里,抱姿不是平托着的,却是温旻小时候最喜欢的那一种。一手托着金不戮的臀和腿,一手护着他的肩和背,让昏迷中的人竖着靠自己怀里。好像护着一个婴孩,又像护着心爱的小动物。
温旻急促而小声地哽了两下,小心地扣着金不戮的头脑,让阿辽贴在自己的颈窝里。怀抱之中一把瘦削的骨头,身体却是温暖而柔软。
轻轻跳动的心脏,橙香后味是橙花般的呼吸……
是阿辽。
阿辽真的回来了!
温旻根本说不清自己是个什么感受。失而复得?完璧归赵?心如刀割?通通都是虚头巴脑的言辞。
他只觉得眼中发热、鼻中酸涩。他仰天欲哭,抱着金不戮的手都在发抖,将脸埋在阿辽发中,深深地呜咽了两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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